祝靈妙被慣性狠狠按在椅背上,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座位的邊緣。
火焰察覺到了他們想要逃跑的意圖,霎時變成了被激怒的巨獸,在跑車啟動的瞬間,猛地拔高。
它向前席卷,形成一道翻滾的火牆,試圖從前方和兩側将他們徹底吞噬。
灼熱的氣浪不斷拍打着車身,道路上掀起塵土和砂石,噼裡啪啦敲擊在前擋風玻璃上,細密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
“沖過去!”祝靈妙喊道,但她的聲音被引擎的轟鳴和火焰的咆哮掩蓋了大半。
不過簡以舟似乎是聽見了。他咬緊牙關,将油門踩到底。
跑車義無反顧地撞向那片翻騰的火幕。
劇烈的震動傳來,車身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視野瞬間被刺眼的紅色和滾滾濃煙填滿,灼熱感即使隔着車體也清晰可感。
祝靈妙感覺自己快要窒息,她緊閉雙眼,隻能感覺到車身在劇烈颠簸。
她向身側看去,看見簡以舟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緊握着方向盤,指節在方向盤上攥到發白。
祝靈妙伸出手,把手搭在簡以舟的手臂上,用力地握緊了。
一秒,兩秒……
突然間,夢境變得靜默又漫長。
下一個瞬間,前方的阻礙突然消失,刺目的紅光也瞬間褪去了。
跑車成功沖破了火牆。
擋風玻璃上蛛網般的裂痕奇迹般地開始緩慢複原。但身後的火焰并未放棄,它們不斷糾纏、追逐着。
道路在火焰的舔舐下開始融化,像被叉子劈開的黑森林蛋糕一樣,柔軟地坍塌了。
“前面有裂縫,簡以舟,我覺得那裡應該可以出去。”祝靈妙眼尖地看到前方道路盡頭,空間如同破碎的鏡子,出現了一道不穩定的、閃爍着幽暗光芒的巨大裂隙。
按照她的經驗,那就是這個瀕臨崩潰的夢境最薄弱的地方。
她在說什麼啊?簡以舟心想,往那裡沖過去真的不會掉下去嗎?
但除了理智,他又莫名其妙地信任她,信任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溫度。
甚至是,哪怕覺得不可能,也因為她的話而成為了一種可能與選擇。
“抓緊了。”簡以舟低聲道,方向盤猛地向右打死。
跑車在高速行駛中甩出一個向右的急轉,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車身劇烈傾斜。
祝靈妙整個人被甩向駕駛座,重重撞在簡以舟身上。簡以舟一手死死穩住方向盤,另一手下意識地護了她一下,随即再次将油門深踩。
紅色跑車像一道燃燒的流星,對準那道未知的裂縫,以決絕的姿态沖了過去。
身後的火焰發出不甘的咆哮,瘋狂地卷向車尾,但最終沒有趕上。
在車頭接觸裂縫邊緣的瞬間,整個世界徹底消音了。
所有的色彩,那些熾烈的紅、絕望的灰、焦灼的黑,突然都開始急速褪色。
失重感猛地攥住了祝靈妙,随後又是完全的滞空。
她感覺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飄落,視野被混亂的光影碎片填滿,再也看不清身邊的簡以舟,也聽不見引擎的咆哮和火焰的嘶吼。
最後一絲意識裡,她隻感覺到自己的手腕上,另一隻手握了過來,随即又消失了,殘留着少年掌心那滾燙而堅定的力量。
她聽見他啞着嗓子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她還沒來記得回答,又被無盡的墜落感包圍。
緊接着,身體一沉。
祝靈妙猛地睜開眼,大口喘着氣,心髒狂跳不止。
她正蜷縮在病床上,一旁是簡以舟的側臉。
窗外是現實世界甯靜的夜色。冷汗浸濕了她的額發,臉頰似乎還殘留着夢境火焰的餘溫。
她醒過來了。
祝靈妙長長地、顫抖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一陣虛脫般的疲憊後知後覺地向她襲來。
她下意識地擡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裡皮膚光滑,沒有任何被握緊過的痕迹。就像夢裡的那些海浪和火焰一般,都留不下任何痕迹。
等等,不對勁。
她的手腕?
她看向月光下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少女的樣子,她腦袋上的耳朵尖還在無意識地發着抖。
祝靈妙吓了一跳,這可是大失職了。幸好,趁沒人發現,她趕緊變回了小貓的模樣,乖乖縮回了她小小的枕邊位置。
她偏過頭看向簡以舟,他也從夢中醒過來了。不複初來醫院時和睡夢中的驚恐,應該是好些了。
這令祝靈妙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打了個哈欠,用爪子拍了拍簡以舟的肩膀,示意他無事發生,可以繼續睡覺了。
簡以舟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小貓腦袋一歪,又睡了過去。
但如果他剛才沒有看錯的話。
在他醒來睜開眼的一瞬間,他身邊弓着背蜷縮着的,似乎是個少女。
他以為他是睡懵了,是被車禍和噩夢吓迷糊了,所以他用力眨了眨眼。
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荒謬依然沒有變化,同樣是那名少女。
那少女的模樣令他有些難以啟齒,她半遮半掩地在他的被角之下,翻來覆去地查看着她的手腕。
而且她似乎,一點都不以她在他的病床上醒來而感到驚奇。
他察覺到少女似乎看了他一眼,他趕緊眯上眼睛,借着一絲月光偷偷觀察。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少女的發頂,似乎有兩個毛茸茸的、屬于貓的耳朵。
他越看越覺得那耳朵長得眼熟,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那毛茸茸的觸感。
簡以舟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荒謬到如果不是有人在場,他都要給自己的腦袋扇上幾巴掌。
但或許是上天眷顧,或許是現實的邏輯有時候比夢境要更加荒誕。
或許是他的意志真的有這麼強烈?
接下來的一幕印證了他的想法。
那少女變成了他最熟悉不過的小貓,和他四目相對。
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顧自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