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景王私底下問了李大人什麼,他回去時還是一臉菜色。
他的夫人素白衣着坐在床頭,等着他回來:“夫君的臉色為何這般?”
李大人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怎麼敢說自己在府裡被人拿着劍威脅了,而且對方就差沒把他老底都抖摟出來了。
而且除了身上騷包的桂花香,他對蒙面人的身份一無所知。
趙桓心情極好地把劍在手裡挽了個花,他自己雖然也是第一次幹黑吃黑,但靠着早年混迹江湖的經驗演得很真。
夫人點點頭,聲音很輕卻不容拒絕:“我要回去看看知蘭。”
李大人聽見了,沉默着沒給出答複。
“夫君,我随着你久居流求,下次回京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知蘭畢竟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母女一場,我這麼多年來想念她也是想念得緊。”她的手拉住了李大人的,眼裡含着楚楚可憐的淚。
“罷了,大典在兩天後,屆時滿朝文武都會去參加,你趁那時去吧。”李大人偏過頭不看夫人的婆娑淚眼,無奈地應下了。
把淚用袖子一拭,夫人的臉上顯出歡欣。李大人恍惚間見到了當年洞房花燭夜的她——一樣的嬌柔,一樣的多情。
沈知蘭其實是他夫人楚眉的第一個孩子,和如今的鴻胪寺卿沈秋所生。
楚眉身份高貴,門第雖沒落了也不是曾經的沈秋高攀得起的。婚後楚眉誕下沈知蘭,受不了沈秋家裡長輩的各種閑言碎語,甩了銀兩逼他和離。
和離後,楚眉再嫁了他——他的出身和沈秋類似,勝在父母雙亡,沒有什麼碎嘴子的。
楚眉比他強得多,她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會。
李成知道自己也就純純沾了他是男子的便宜,楚眉若是流求巡撫,哪裡還有他什麼事。她能不事事告訴他,把他丢到犄角旮旯裡涼快去。
李成不好拒絕,也明白楚眉不會聽他的。
楚眉暗中和西幻海的那幫洋人搭上了線,她不知道怎麼看到了那批“貨物”,拿這個做把柄收了洋人許多銀兩。
李大人對這些洋人的來意也有所猜測,若是正常行商哪裡需要這麼鬼鬼祟祟。夫人卻一口咬定正常生意,讓他老老實實什麼都别往出說就行。
黑衣人不知道從哪得到了走漏的風聲,逼着他去找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别碰他,我要看見他好好地回來,然後讓他自己知道他逃不出我的掌心。”那人的眼裡冒着兇光,一身匪氣顯露無疑。
李大人一點也不想參與狗男男的他逃他追,無奈地應下。
這對夫妻同床異夢,各自盤算着未來幾天的安排。
之後的兩天京城平靜無波,也許除了雞飛狗跳的皇宮。
趙桓手裡拿着的劍垂下,整個人慵懶地斜倚在桂樹的枝杈間。
都說劍修有氣質,這點在趙桓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他往樹間一躺,就是恣意的少年人。
京城的桂花早落了個幹淨,他如今沒有頂了一頭桂花出入皇宮的形象危機。
這幾日蹲守、盤問忙個不停,他感覺回來的除了情報還有匪氣。不對,什麼匪氣,明明是純正的江湖氣,趙桓有點心虛地想。
他們幾個當年不就是這樣嗎。
聚會的地點大多選在江州——顧忱在過去的甯州如今的遠東,趙涿和他在過去的燕州如今的京城,圍成了個圓,江州恰好就在圓心處。
不對,就兩個地方,怎麼圍成的圈?
趙桓的腦袋針紮般地疼,恍惚地憶起了他們在竹林中共飲的場景。
趙涿和另一個面容模糊的少年人坐在溪邊共飲桂花釀,顧忱喝醉了,高聲吟着詩,而他興緻勃勃地去接。
三百年已過,江湖歲月恍如隔世。
他們原來是四個人?想法飛快地從頭腦裡溜走了,趙桓跳下樹,險些一腳踩空。
趙涿不可能放有嫌疑的夏大蝦在附近,用了個借口把他支走後,禦書房裡雞飛狗跳。趙涿提着筆,畫像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鴨子提出反對意見,對着當朝聖上的畫作指手畫腳,被當朝聖上賜了個大逼鬥,讓他哪涼快哪呆着。
雲碧溪的畫像終于出來了,趙涿執筆,鴨子負責制造噪音。
“哥,你用的什麼借口?他不會提前被滅口吧?”趙涿把畫一卷遞給他哥,面露疑慮。
趙桓沒有半點憂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放心吧,我用的說辭絕對可靠。”
趙涿不疑有他,舒了口氣。
“你先去睡,我替你幹點。”望着弟弟眼下的烏青,趙桓僅存的良心隐隐作痛。
趙涿求之不得,拎着鴨子轉身就走向了寝宮。
趙桓點着火燭埋頭苦幹到三更天。
有人敲敲禦書房的窗:“我來了。”
趙桓示意她可以直接進,顧忱也不客氣了,側身進來。她看起來沒睡,穿着的輕甲上還挂着霜。
趙桓把燈點了兩盞,開始講他們最終定下來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