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崖縮着脖子蹭進亭子,發梢還在滴水。忽覺身上一暖,祝平安将大氅兜頭罩在他身上:“傷勢尚未痊愈,便如此對待自己的身體,是故意想讓吾憂慮嗎?”
話雖是質問的語氣,但手上卻掐了個避水決。
身上一瞬間幹爽起來,陸清崖低頭嗅到衣襟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師尊身上若有似無的花果甜味。
祝平安并指劃出半弧,雨簾忽地分流,讓出條幹燥小徑,“過幾日便是你生辰,可有什麼想要的?”
陸清崖猛地擡頭,面上怔愣。
兩世為人,他從未與人提過生辰,連自己都快忘了這日子。
祝平安垂首對上少年錯愕的眼神,無奈歎息一聲,“吾怎會忘記你的生辰。”
當然會,祝平安腹诽,這玄微仙尊從未給陸清崖過生日,更别說準備生辰禮。原身活得太久了,早生辰這種東西抛之腦後了。
雨聲忽然大起來,少年攥着大氅的手微微發抖。
祝平安見他不說話,估計是不适應自己師尊突然地轉變,索性安撫性拍拍他的後背,“如果不知道想要什麼,吾便答應你一個承諾,日後想起來便來找吾要。”
“愣着作甚?”祝平安走出兩步,見他還愣着,又補了句:“晚膳讓松風添道炙鹿肉。”
陸清崖望着那道背影沒入雨幕,仍沉浸在莫名生起的複雜情緒中無法抽離。
他将手按在劇烈跳動的胸口。
這是被在意的感覺嗎。
酸澀、疼痛,又夾雜着欣喜。
陸清崖生辰這日,璇玑山罕見地落了雪。
祝平安推開窗時,片片鵝毛雪悠悠落下,寒風順着窗戶灌進來,吹得人遍體生寒。
陸清崖白天出奇地沒來主動找他,倒是讓祝平安多了幾分興趣,猜不出這家夥到底想要什麼生辰禮。
直至黃昏,陸清崖才扭捏地來叩門。
他穿了件雪青色的錦緞長袍,衣襟與袖口皆繡着銀線暗紋。外罩一件狐裘大氅,毛色雪白蓬松,襯得他面容愈發清俊。
見祝平安開門,陸清崖抿了抿唇。
“師尊。”他輕聲喚道。
祝平安打量着他這一身裝扮,微微挑眉:“今日倒是講究。”
陸清崖顯得更局促了,他低聲道:“弟子想着……既是生辰,總要穿得體面些。”
祝平安側身讓他進屋,倒了杯熱茶推過去,“說吧,想要什麼?”
陸清崖接過茶盞,盯着茶水中漂浮的綠意,猶豫片刻才道:“弟子想請師尊……陪我去山下的燈會。”
祝平安一怔,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燈會?”祝平安重複道,語氣裡帶着幾分疑惑。
陸清崖點點頭,眼中流露出幾分期待:“今日是凡間的上元節,山下鎮子裡有燈會,聽說很熱鬧。弟子……從未去過。”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祝平安卻聽出了其中的落寞。
上一世的陸清崖,怕是連這樣的念頭都不敢有。
面對這樣乖巧又聽話的孩子,沒有人能狠下心來。
“好。”祝平安應得幹脆,“走吧。”
陸清崖眼中瞬間亮起光彩,他快步跟上祝平安,兩人一前一後踏出殿門。
雪仍在下,璇玑山的石階已被積雪覆蓋。
祝平安掐了個訣,無形的屏障将雪花隔開,就連寒風也阻擋在外。
“師尊,其實不必用術法……”陸清崖小聲道,“走走雪路也挺好的。”
祝平安沒理會他的提議,擡手喚出法器,載着陸清崖徑直朝山腳飛去。
山下的鎮子離璇玑山不遠,兩人抵達山下後收了法器,步行片刻便到了。
鎮子裡張燈結彩,各式各樣的花燈挂滿長街,将雪夜照得如同白晝。街上人潮湧動,歡聲笑語不斷,與清冷的仙山截然不同。
陸清崖走在祝平安身側,目光不斷被兩旁的花燈吸引。
有栩栩如生的魚燈、展翅欲飛的仙鶴燈、含苞待放的蓮花燈……每一盞都精緻非常。
“師尊,你看那個!”他忽然拉住祝平安的袖子,指向一盞巨大的走馬燈。
燈上繪着仙人乘雲的圖案,轉動時仿佛真能看到仙人禦風而行。
祝平安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暗歎一聲不愧還是孩子心性,唇角卻不自覺揚起:“喜歡?”
陸清崖用力點頭。
祝平安掏出一塊碎銀遞給攤主,将那盞走馬燈買下,遞給陸清崖:“拿着吧。”
兩人繼續沿着長街漫步,陸清崖一手提着燈,一手不自覺地靠近祝平安的袖子,卻又不敢真的抓住,隻能虛虛地挨着。
祝平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心中好笑,索性主動牽住他的手腕,“人多,别走散了。”
微涼的皮膚相觸。
溫度卻火一般從陸清崖心裡燒到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