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風抱着摞空白冊子推門而入,瞧見陸清崖正趴在案幾上打盹。
墨汁糊了他半張臉,手邊摞着抄好的《清心訣》。
“仙尊說今日放晴……”他話沒說完,陸清崖猛地彈起來往外沖。
“師尊等我!”
松風遙遙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遲到領罰都這麼積極啊。”
祝平安百無聊賴等在璇玑台前修剪蘭草,聽着身後慌亂的腳步聲,剪子“咔嚓”截斷枯枝:“四十遍。”
“啊?”陸清崖急刹住腳,一臉懵地發問,“為什麼?”
“晨課遲到,加十遍。”銀剪轉了個彎,遙遙指向他沾墨的衣襟,“儀容不整,再加十遍。”
陸清崖低頭看着前襟的墨漬,懊惱出門前沒注意,“師尊,都怪你罰的太多我才遲到的!”
他親昵地抱怨幾句,趁機從前襟上抹了一把,黑黝黝的指尖直沖祝平安而來。
祝平安險些被墨手印打個正着,指尖一揮便把人拍飛了出去,“六十遍。”
“師尊!”陸清崖被威壓震得趴在地上,捂着腦袋哀嚎着:“您這是公報私仇!”
“七十。”
“我抄!我抄還不行嗎!”陸清崖咬牙應下,祝平安這才收了手。
他忿忿不平地踹了一腳石磚,震得縫隙裡鑽出朵顫巍巍的野花。
祝平安彎腰掐下嫩黃的花莖,随手别在他亂糟糟的發髻上。
“醜。”陸清崖癟嘴。
“敢摘加二十遍。”
他立馬僵着脖子不敢動,頂着野花亦步亦趨:“您今日還教劍法嗎?”
“教。”祝平安袖中飛出卷書冊砸他懷裡,“先背心法。”
“昨夜不是教過了……”
“頂嘴,八十遍。”
陸清崖抱着書冊蔫頭耷腦,發間野花随着腳步一顫一顫。
在藏書閣抄了一會兒,陸清崖心裡跟着了火似的煩躁。
實在坐不下去,他索性抱着劍譜往竹林跑,遠遠望見師尊正在亭中煮茶,陸清崖故意踩着枯枝發出脆響。
“抄到第幾遍了?”祝平安頭也不擡,捏着茶匙攪動青瓷盞。
“還差三十七遍。”陸清崖貼着石凳坐下,“師尊今日還教劍法嗎?”
祝平安屈指彈在他眉心:“貪多嚼不爛。”
陸清崖盯着茶湯裡晃動的倒影,伸手去接飄落的竹葉:“練功的潭水好涼,師尊會冷嗎?”
“會。”祝平安将熱茶推過去,“所以你今日加練兩個時辰。”
“弟子是說……”陸清崖裝作沒聽到,接過茶盞時指尖擦過對方手背,“冷的話,今晚弟子……”
308:「對方發來陪睡邀請。」
“陸清崖。”祝平安冷漠忽視青年的小動作,暗自吐槽他這插科打诨的能力愈發精進了,“去把上個月的劍訣演示三遍。”
308:「宿主已拒絕。」
陸清崖樂颠颠應下,放下茶盞,握着流雲劍踏出幾步。
他故意讓劍氣橫掃直沖四周,震得竹林震蕩,竹葉嘩嘩伴着劍鳴飄飄悠悠落下。
祝平安擡手拂開落在肩頭的竹葉,歎了口氣,長這麼大了還是孩子心性。
“第幾遍了。”
“第三遍。”陸清崖回應着,劍尖挑起片竹葉射向亭柱,“師尊看這招如何?”
竹葉擦着祝平安耳畔釘入柱壁,他捏着茶盞勾了勾唇,淡定地飲下茶水。
陸清崖一個閃身,刹那間便逼近了,他面露委屈,“師尊怎麼都不理我?”
祝平安聞言,伸手用指腹輕輕抵住他的胸口,緩緩推開,“要吾同你說什麼?”
“當然是誇誇我呀……”
流雲劍“當啷”一聲落地,陸清崖捉住胸口的手,順勢想将師尊拉向自己懷中。
祝平安手腕一震,陸清崖便脫了力,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下他更委屈了,捂着屁股癟着嘴,“師尊,你當真不心疼我。”
這番控訴倒顯得祝平安欺負他一般,懶得與他扯東扯西,索性直接撇開話題。
祝平安伸手,“《清心訣》抄完了?”
“抄完了抄完了。”陸清崖就勢抓住他的手腕,順着力道坐在師尊旁邊,還專門露出自己的手,“師尊你看,我手都腫了。”
“是嗎?”祝平安輕笑,捏住他指尖輸送靈力,嘴上卻是毫不留情,“明日開始改抄《靜心決》。”
“師尊!”陸清崖氣得去扯他的衣袍,左一下右一下地亂晃,“您怎麼總罰我抄書?”
祝平安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茶,“再加十遍。”
陸清崖撲過來,帶着破罐子破摔的勇氣,“那我要跟您一起睡。”
“不可。”
“您在身邊更好監督我呀!”
陸清崖還不死心。
劍鞘重重敲在膝彎,他吃痛單膝跪倒在地上。
祝平安并指一揮,流雲劍入手,“戌時前抄不完,明日禁足。”
308啧啧稱奇,「男二讓你馴成狗了。」
他自得,「過獎過獎。」
松風捧着一大摞紙箋,踏着暮色走進主殿,“陸師兄說讓仙尊親自查驗。”
祝平安展開最上層紙箋,工整的字迹旁畫着隻氣鼓鼓的小貓。
他屈指彈了彈墨漬未幹的小像:“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