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弟子願去東海鎮守三百年。”

陸清崖笑起來，頸側魔紋瞬間盤旋而上，侵占了他半張臉。

看上去有些駭人的可怖。

祝平安沒答應，也沒拒絕。

他這話與請求讓他入魔毫無差别。

即便知道這是既定的結局，祝平安依舊生出些煩躁心思。

于是祝平安站起身來，抽出被陸清崖握着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師尊。”

陸清崖在身後喚。

聲音低啞而無力。

祝平安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停在原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身後窸窸窣窣，陸清崖掀開被子走下來，仍處于虛弱的身體使不上半分力氣，勉強撐着走到祝平安身後。

他緩緩地從背後擁住師尊，下巴輕輕抵在懷中人的肩膀上。

祝平安聽到“嘩啦啦”的聲響，那是被動讀心術發動，角色頭頂彈幕快翻動的聲音。

不用回頭，他也能想到陸清崖此時想的是什麼。

陸清崖的額頭抵在祝平安的後頸，呼吸灼熱而顫抖。

師尊，别推開我。

求您了。

最後一次。

祝平安閉了閉眼，終究沒掙開這個懷抱。

“清崖，”他輕歎，“你當真想好了？”

腰上環抱的手臂蓦然收緊，陸清崖嗓音低啞，“弟子不想讓師尊受苦，也不想讓師尊為難。”

“弟子眼下是必然要入魔不可了，至少……不能污了璇玑山……”

“清崖。”祝平安止住他的話。

東海有上古禁制，持有東海印的人形同被獻祭一般，利用自身修為與壽命去鎮壓魔氣。

一入東海，與世隔絕，便是祝平安也破不開結界。

上一個印記持有者，是祝平安，也是原身玄微仙尊。

“你當真，想好了嗎？”

祝平安沒再勸他，隻是一字一頓，又一遍詢問。

陸清崖悶笑，“弟子，去意已決。”

如說對于陸清崖這個決定，最不可置信的非葉聽潮莫屬。

直到前往東海的飛舟已然備好，衆人都齊齊站在為陸清崖送行的路上，葉聽潮仍不死心地纏着他不放。

“你沒開玩笑吧？你認真的？”葉聽潮滿臉不解，“三百年啊！你知道三百年什麼概念嗎？你現在有三百歲嗎？”

一個個三百年不斷重複，煩的陸清崖頭疼，他揮揮手，“不過三百年而已，到時候等我出來你要還是這個水平，一點兒進步都沒有，就别說我認識你。”

葉聽潮一聽這個，來勁了，雙臂一抱也裝作高冷樣，“等你出來要是打不過我，到時候就得通知玄微仙尊收我做弟子。”

陸清崖強忍住抽他的沖動，這麼多年過去了還不死心。

雲栖月見兩人之間火星子呲呲往外冒，主動出聲緩和。

她從儲物戒中掏出面銅鏡，“這是無相幻音樓的傳承法器，喚心鏡。陸師兄隻要想到記憶中的畫面，便可在鏡面中浮現。東海寂寥，望師兄珍重。”

這一世他們沒有什麼過多接觸，唯一的聯系恐怕也就隻來自于葉聽潮。

陸清崖拱手道謝。

淩滄瀾多少也是真的愛護這個晚輩，大掌一揮，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自願去鎮壓東海，有你師尊當年的風範！”

提到祝平安，氣氛凝滞了一瞬。

他并未來給陸清崖送行。

“當年之事，莫要怪你師尊。”淩滄瀾注視着陸清崖已然銳利的眉眼，恍然看到了百年前那個滿臉倔強的男孩，“瞧見你第一眼，我就說你當是世界上最像他的人，平安當時還不信。”

淩滄瀾哈哈大笑幾聲，揉了把陸清崖的腦袋，“平安也隻隻能說是艱苦了一輩子，但他沒想過苦了你。是人都會做錯事，平安為了彌補所做的，已經夠多了。”

說罷，淩滄瀾輕輕推了把陸清崖，看他上了仙舟後，揮了揮手，“去吧，玄微會等你回來的。”

葉聽潮也揮揮手，“陸師兄，我也會等你回來的！”

陸清崖扶着仙舟站定，遙遙朝着璇玑山頂望去。

他最想聽的那句。

最想見的人。

還在那裡。

祝平安放下手中已然讀到最後的小說，歎了口氣。

308詢問：「宿主是因為陸清崖的決定難過嗎？」

祝平安否認，「那是必定的結局，既然已經猜到，我就不會難過。」

他反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308沉默。

它似乎是在思考，「按照先驅者的閱讀速度，這本書應該在半個小時前就讀完了，那個時間點陸清崖正在璇玑山腳與其他人道别。」

祝平安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很讨厭太智能的東西。

但是猜對了又能怎樣呢，他可以嘴硬不承認。

祝平安：「你算錯了，下次不許算了。」

308：「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