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如猛獸般呼嘯着,将雪花肆意地抛灑,使其鋪天蓋地地翻湧而來。
偶爾,幾片雪花刁鑽地從任柔的衣領飄進,刹那間,涼意好似無數細密的針,直直滲入骨髓。
京津市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前幾日還晴空萬裡,陽光暖煦,可今日,卻毫無征兆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嗯嗯,奶奶,等寒假結束我就辭職,您就别操心啦,我心裡有數!”任柔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挂斷電話後,腦袋無力地靠在公交車的玻璃窗上,呼出的熱氣迅速在車窗上氤氲出一團白霧,就像她此刻混沌又迷茫的未來。
回想起前幾天砸傷周歌的事情,她還是感覺餘驚未了,跑外賣那個兼職是萬萬不能在繼續幹了,隻能重新在找個新兼職。
可找新兼職時,現實卻給了她狠狠一擊,那些沒有門檻的兼職,不是活兒多錢少,就是高薪背後藏着各種陷阱,投進去的時間和精力,大概率都是血本無歸。
她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寒風從車窗縫隙鑽進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也讓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世道對窮大學生是真的不友好。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前幾天王秋雨知道這件事情後,熱心地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就是去一戶富人家當保姆,接替準備她準備辭職的親戚。
起初,任柔心裡直打鼓,畢竟伺候有錢人,總歸是有些忐忑的。但醫院催繳欠款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催得她幾乎窒息,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咬咬牙還是應下了這份工作。
今天,就是她去報到的大日子。
天還沒亮,任柔就爬起來精心準備,特意穿上了那件最顯氣色的衛衣,搭配上攢了好久錢才買的新鞋,力求給新雇主留下一個好印象。
車子行駛到半路,突然一個急刹車,巨大的慣性讓任柔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磕在玻璃上,疼得她眼眶瞬間泛起淚花。
車廂裡其他乘客也紛紛發出不滿的抱怨聲。
司機皺着眉頭,嘴裡叼着煙下車查看情況,沒一會兒,臉色陰沉地回到車上,不耐煩地揮揮手:“車子抛錨了,修不了!你們往前走幾百米,到下個公交站牌換乘21路,不遠!”
“幾百米?這還不遠啊?我還趕着上班呢!”
“就是啊,師傅,真不能修修嗎?”
“這麼遠,要走過去不得累死啊。”
“我說了修不了就修不了,趕緊下車!”司機一邊擺弄着手機聯系修車師傅,一邊頭也不擡地催促着。
任柔聚精會神的聽着,可司機的回複卻讓她徹底死心,深吸了口氣,揪上車座旁邊的行李箱,把放在腿上的包背到了後背,站起身子随着人群下車下了車。
公交車裡開着暖氣,雖然有丁點的冷,但外面還飄着雪,一出車門雪就往衣領子裡鑽,凍的任柔直哆嗦。
她打着寒顫掏出那部破舊的手機,點開低德導航手指滑動着搜索香山别野。不一會屏幕上就跳轉出來顯示,距離香山别墅還有六公裡。本想着能直接坐到山腳下,沒想到半路出了這岔子,不過停在半路倒是省了她一半的腳程。
香山别墅,那可是這片區域有名的富人聚居地,四周綠化極好,即便剛下過雪,路邊栽種的四季春依舊郁郁蔥蔥,絲毫未被寒冬影響。
任柔戴着奶奶親手織的耳罩,深一腳淺一腳地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因為是在半山腰,加上是富人區很少有人經過這裡,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摩托車轟鳴聲從遠處傳來,一個染着一頭張揚紅毛的男人風馳電掣般開着摩托沖了過來,眼看到了任柔跟前也沒有減速的意思。
任柔驚恐地瞪大雙眼,慌亂中拼命側身躲避,一個踉跄,左腳狠狠踩進了路邊的水坑裡,濺起的污水瞬間染黑了她那雙嶄新的小白鞋。
“嘶——你是沒長眼嗎?”她細眉輕擰,指着男人破口大罵。
可男人卻連回頭也沒回頭,直接擰緊車把越開越快。
最後隻留下了一陣尾氣。
任柔心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從兜裡掏出濕濕巾,輕輕擦拭着鞋面。
雪花如鵝毛般紛紛揚揚,肆意地灑落,不過片刻,平坦的柏油路面就悄然覆上了一層薄雪,寒意裹挾着冷風,絲絲縷縷地鑽進骨髓,凍得任柔心口發涼。
可她額頭上卻布滿細密的汗珠,總算是在這片錯落有緻的别墅群裡,找到了王媽口中的宅子。
擡手的瞬間,任柔的指尖都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敲響了那扇略顯冰冷的大門。
門緩緩打開,一位雙鬓斑白的老人出現在眼前,他約莫五六十歲的模樣,鼻梁上架着一副精緻的老花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着審視,上上下下打量着任柔,看得她心裡直發毛,下意識就挺直了脊背。
但老人長久未開口說話,任柔隻能開口打破沉默。
“您好,我是王阿姨介紹來的。”她聲音輕柔,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
李管家沉默片刻,神色淡然,隻是矜貴地點了點頭,随後往後退了一步,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任柔低着頭,亦步亦趨地跟在管家身後,眼睛盯着地面,不敢随意打量别野内奢華的裝修,她清楚第一印象的重要性,絕不能因為自己的好奇讓主人家覺得她輕浮,從而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不必太過拘謹,二樓那間房以後就是你的住處。聽王媽說,你廚藝不錯,等收拾好了就去後廚幫忙。我是這裡的管家,有任何事都能找我。哦,對了,待會去後花園送下烤肉,小少爺正和朋友們辦烤肉聚會,你也去認認人,往後别鬧出什麼誤會。”李管家語氣平和,條理清晰地交代着。
任柔順着管家的指示看過去,昏暗的保姆房看着不大,走進去才發現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裡面的書桌大床,單獨的淋浴間該有的一樣不少。
她乖巧地點點頭,發絲随着動作輕輕晃動,“我知道了,謝謝您。”聲音軟糯,帶着幾分謙遜。
李管家沒回應,帶着懷疑的目光盯着任柔,像是要看破她溫順面貌下掩藏的真面目。
可半天什麼也沒看出來,他隻能冷聲敲打: “任小姐該知道,”蒼老的嗓音裹着冰碴,“周家的台階不是誰都能踩的,尤其是那雙總往少爺們身上瞟的眼睛。”
任柔一瞬間就明白李管家的潛台詞,逼着自己揚起下颌,聲音擲地有聲的落下:“您放心,我來這裡是讨生活的,不是做夢的。”
李管家難得露出贊許的神色,接着囑咐道。
“等會簽完合同就去預支十萬塊,以後安心工作。”
任柔意外的擡頭,剛才她還在想怎麼開口預支工資的事情,卻沒想到李管家會提前這樣交代,看來是王媽已經幫她打過招呼了。
“謝謝您。”她鄭重的感謝。
李管家點點頭,沒有應答。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任柔才敢松開緊繃的脊背,後頸的薄汗早已浸透了漿洗得筆挺的襯衫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