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氣管插管的塑膠管抵住喉頭時,魏與其在劇痛中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是雙讓人想起《廣陵散》終章的眼睛,墨色瞳孔裡沉着星子般的琥珀光,眼尾揚起驚心動魄的弧度,仿佛名家在焦尾琴上劈出的最後一記輪指。
"呼吸!"她突然扣住他合谷穴重重一按,中醫點穴手法混着西醫療程,激得他本能地吐納提氣。刹那間,卡農的旋律與太極的吐納訣在痛楚中水乳交融,魏與其恍惚聽見師父說過的話:"武至極境,與樂理同源。"
心電監護儀的蜂鳴漸趨平穩時,暮色已爬上輸液架的玻璃瓶。魏與其數到第243滴葡萄糖時,終于看清救命恩人的全貌。少女正用酒精棉擦拭琴馬,側臉被晚霞鍍上金邊,鼻梁的弧度讓他想起武館供着的龍泉劍鞘。
"慕思然。"她突然擡眼,驚落睫羽上沾着的餅幹碎屑,"轉學生,下周坐你後桌。"話音裹着松香落進他耳中,比師父那柄未開刃的木刀更鋒利地劈開混沌。
魏與其望向她白大褂口袋裡露出的琴譜,自己滴落的汗漬正巧暈染了高音譜号,像極了師父在沙袋上畫的人體穴位圖。他摩挲着腕間輸液貼——那裡有她用紅筆畫的四葉草,葉脈走勢竟與任督二脈的巡行路線暗合。
"魏與其。"他扯動結痂的嘴角,"武術社沙包的第107位征服者。"這句自嘲的調侃,比他想象中更快染紅了少女的耳尖。她低頭調試琴弦時,後頸碎發間忽現的朱砂痣,恰似古琴龍池旁那點千年不褪的漆砂。
走廊響起高跟鞋聲的刹那,慕思然突然将蛋糕殘骸踢進醫療廢物箱。魏與其看見她腕間的音叉撞在鐵皮桶上,震出微弱卻清越的泛音。當林老師的身影掠過門玻璃時,她倏然貼近他耳畔:"記住,要命的是杏仁,不是芒果。"
溫熱氣息裹挾着謎題消散在消毒水味裡。心電監護儀突然爆出120次的警報,魏與其望着她消失在走廊的背影,終于承認有些悸動不能用腎上腺素解釋——就像他永遠分不清,此刻胸腔裡的震顫是過敏殘留,還是初見驚鴻的餘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