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額頭上直冒汗,煩躁地用力扯鬥篷,卻發現系帶勒得更緊。憋着勁又用力一扯,刺啦一聲,鬥篷撕開個口子,她蠻力收不住,直愣愣往前方跌去。
一個清瘦身影正朝這裡走來,剛靠近就見個頭才及他肩頭的小姑娘迎面撲來。
那人還沒來得及伸手,就被面前小姑娘一把撲倒在地上,那人悶哼一聲,眉眼間閃過痛色。
“你還不起來?”少年皺眉看着她。
陳英趴在他胸口,待看清那張臉,便覺得呼吸一窒。
這個哥哥長得可真,好看。
恍惚間,她以為自己跌了一跤看見畫中仙官。
陳英又偷偷瞄他一眼,這才想起來要起身,小心翼翼攙起他胳膊,“對,對不起,我方才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小姑娘年紀小,力氣倒不小,少年被毫不費力拉起來,一手握拳抵在發白的唇邊低聲咳嗽。
他身上穿着圓領月白襕衫,裹着灰白大氅,可身形看上去依舊單薄。
露出袖口的纖瘦手腕,半遮着清俊臉龐,一雙漂亮的眼睛因咳嗽而泛紅,隐含水光,晶瑩透亮。濃墨般的雙眉間,好似凝結着化不開的沉郁,面色冷白如脂玉,渾身散發着矜貴的疏離感,叫人忍不住想替他拂去眉間郁色。
陳英一手扣着擰成死結的系帶,一邊偷看他好幾眼。
少年因咳嗽臉上泛起潮紅,隻是唇色極淡,看起來有些病恹恹。
瞧他咳嗽越發厲害,陳英站在原地咬緊唇,她年紀雖小,但也知道自己闖了禍。
進京前阿爹叮囑過她,武安侯府不是他們這樣的小民開罪得起的,若是不小心惹惱貴人,哪怕府裡的陳姨娘是她親姑姑也是護不住她的。
哪成想,這才來第一天就得罪人,她小嘴一癟,眼淚砸吧砸吧直往下掉。
少年停止咳嗽,眉頭輕蹙,“被撞到的是我,你哭什麼?”
陳英吸了吸鼻子,眼裡蓄滿淚水,“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剛才是我的鬥篷解不開。”
她用手揪了揪系帶,那裡已經扯成死結,她隻想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
小姑娘眼淚汪汪地看過來,少年不由心頭一軟,眉間郁色也散了些。
“待會兒出去,不要跟人說見過我。”
少年的聲音有些低啞,似是看出小姑娘眼中的疑惑,他又解釋道,“我是獨自出來的,不想驚動旁人。”
陳英抹掉眼淚,眼睛大亮地看向他,“哥哥,我也是偷溜出來的。剛才壽宴上吃席太熱,我溜出來涼快的。你呢?我剛才怎麼沒見到你?”
少年怔住,清了清嗓子,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染了風寒,沒去壽宴。”
今日武安侯府太夫人做七十大壽,府裡擺了宴席,園子裡也不同往日那般清淨,不管是來往穿梭的下人,還是前來祝壽的賓客,瞧着大多都有些面生。
“生病還偷偷跑出來,你是想去吃席嗎?”
陳英眼珠一轉,臉上瞬間綻放笑容,不等少年回答,她從荷包裡掏出一塊水晶糕掰成兩半,“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糕,分你一半。”
見他愣着不動,陳英隻當他是不好意思,舉起白嫩如藕的手臂,飛快地往他嘴裡塞了半塊水晶糕。
剛要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嘴裡便被糕點堵得嚴嚴實實。少年動了動唇,入口甜糯,還帶着小姑娘指尖暖暖的體溫,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吃。
他垂眸又看向正吃着甜糕的小姑娘,兩頰塞得鼓鼓的,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正歪頭看他,模樣像隻紅金魚,滑稽又可愛。因為身子病弱,他常年陰郁沉悶的心情,此刻也如久雨初晴的天空,難得舒朗幾分。
“我阿爹說多吃東西,病才能好得快。”
陳英又遞上一塊糕點,眨了眨明澈的杏眼,一臉期待地望着少年。
圓圓的臉蛋白裡透紅,活像祖母佛堂供桌上的大蟠桃。小丫頭笑起來唇邊揚起兩個淺淺梨渦,說話間一張一合的粉唇上還沾着碎末,鮮活又明媚,如夜雨洗過的花木,灼灼其華,令人心舒神愉。
少年心念一動,正要伸手去接,就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似是有人朝這邊過來。
陳英也察覺到動靜,臉色大變,慌忙拉起少年的手塞上糕點,便飛也似地跑開了。
望着小姑娘飛奔而去的背影,少年不知想起什麼,神色一黯,俶爾又垂眸輕笑起來。
直到伺候他的小厮平康喘着粗氣望見他,像是撿到銀錠子般驚喜,“世子爺,可算把您找着了!”
少年沒有看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糕點,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很甜膩,口中那股藥汁清苦味,似乎也淡去些許。
少年正是武安侯世子言昱安,如今也才束發的年紀,打從出生起,就靠湯藥溫養在府中,平日裡不是卧在病榻上,就是把自己悶在書房裡讀書,甚少出院子。
今早他吃藥後口中一直發苦,午膳也沒胃口,飯菜原封不動地被撤下去。
“世子爺,您總算肯吃東西了,阿彌陀佛菩薩真人保佑。”
平康見他吃着糕點,長舒一口氣,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口中喃喃,“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顯靈,小的要是知道一定添油進香給您供起來。”
這時陳英跑着跑着不知怎的,忽然打了個噴嚏。冷不防地,踩到一塊濕滑的地磚,一頭栽進路旁花圃裡,壓斷幾株金燦燦的花枝。
不想正被路過的兩個丫鬟看見,隔着不遠正竊竊私語着。
“那可是為太夫人做壽,宮裡禦賜的萬壽菊,這才半日就被壓斷,也忒不吉利了。”
“快别說了,咱們得趕緊禀告管事去。”
陳英後背汗毛都豎起來,臉上頓時如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