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雲州大族世家的千金,容貌出衆,叔父又在京城做官,家中有意讓她去京城尋一門好親事。
她趙雙甯在雲州自認容貌不輸任何人,可沒想到會被一個陌生姑娘的容貌驚豔到了,她盯着被一群惡臭小兒圍住還笑靥如花的陳英,精心描繪的柳眉深深蹙起,染過丹蔻的指甲不自覺攥緊。
這時,一個少女忍不住驚呼起來,“是郎君們,郎君們,朝這邊過來了。”
趙雙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趕緊收回視線,臉上瞬息露出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笑容,嬌俏靈動的杏眼一轉,半掩着帕子朝郎君們羞澀一笑。其他衆女也都悄悄整理儀容,以求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在郎君們面前。
這時刻,一群錦衣華服的年輕郎君正大步走過來。
衆多腳步聲傳來,粥棚底下的陳英下意識回眸一瞥,臉上溫柔笑容還未散去,就恰巧對上衆人投來的視線。她面上閃過一瞬驚詫,然後迅速轉過頭,又和孩子們說話去了。
很快,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紛紛掃向了她。
陌生又美貌的少女,置身于滿身髒污的孩童中間,與孩子們溫柔可親地說笑着,很快斷斷續續的歡聲笑語從粥棚底下傳出,引起院中越來越多人關注。
漸漸地,低語聲四起,“那姑娘是誰?哪家士族的千金麼?”
“瞧着很是面生,應該不是雲州人氏。說不定,是外城來的商賈之女呢。”這酸溜溜的語氣,出自一個聲音尖細的少女,其中意味引人深思。
“可惜了,竟是商賈之女啊……”
他們這些士族一向瞧不起商賈之流,若不是這次雲州動亂,那些商賈小民哪有機會與士族同席而坐?更别說這次萬法寺的浴佛大會,這些商賈為擠進上流,可沒少給寺院捐善款,添香油了。
如此舍得下本錢,哪一個不是存着攀附士族的心思?這樣一個美貌的商賈之女,出現在士族郎君面前,那就頗有幾分待價而沽的意思了。
議論聲中,衆人看向陳英的目光也越發耐人尋味。這議論聲甚至傳到年長些的士族男子耳中,引得他們都紛紛朝陳英看來。
察覺出衆人議論聲,感受到四處投來打量目光,陳英臉上笑容凝滞,有意轉過身,背對着粥棚外。
避開衆人視線,陳英便松了口氣,方才衆人灼灼目光,令她很是不自在。
她垂下眼眸,從一旁鍋爐中舀出些熱水,又将帕子在熱水裡擰了擰,挨個給孩子們擦臉擦手,在看清他們擦淨的小臉和手背上發紅發紫的凍瘡後,她鼻尖一陣發酸,眼眶也瞬間濕熱了。
就在這時,松柏樹旁起了一陣喧嚣,幾個士族青年互相對視一眼,商量着要不要去粥棚底下幫忙。
趙雙甯柳眉一蹙,冰冷的視線沉沉落在陳英身上,“我瞧這位妹妹穿戴不俗,既有這般善心,何不将這些孤兒都領回貴府好生照料呢?”
因是說笑的語氣,她勾着嘴角,瞥了眼身旁小姐妹。立即便有人和她應和,“是啊,這位妹妹菩薩心腸,想必也不忍見他們忍饑挨餓吧?”
陳英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愣了一下,卻隻能默默垂下眼。
她的确動了恻隐之心,可她卻無能為力。
她隻是抿着唇,握緊早已變涼的帕子,身子微微發顫。
庭院中衆人神色各異,趙雙甯瞥了眼陳英僵直的背影,心中稍稍舒坦幾分。
其他貴女雖沒有出聲,但也都存着看戲的心思,誰叫她們精心打扮而來,卻被一個陌生女子搶走風頭。
滿院郎君的目光都被陳英吸引走了,這些貴女們簡直都要嫉妒得發瘋。
相較于貴女們的冷眼旁觀,那些年輕郎君就有些替陳英打抱不平。
有人瞧出來陳英是被趙雙甯故意為難,可也不願得罪趙府千金,權衡利弊之下,誰也不敢貿然挺身替陳英出頭。
好在有機靈的郎君趕忙岔開了話題,一開口便是對貴女們從發式到衣裳一番贊美,舌燦蓮花,引得少女們嬌笑連連,不一會兒,衆人已全然忘記方才發生過的事。
等施粥完後,貴女們紛紛與衆人辭别,然後各自帶着婢女出了濟生堂。不多時,郎君們也都陸續離去。
待衆人走後不久,身後卻忽然傳來腳步聲。陳英剛一回頭,就看見粥棚底下進來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
他見着陳英回頭,先是一愣,然後才想起來拱手施禮,“方才舍妹對姑娘出言不遜,趙某代她賠個不是,還望姑娘海涵。”
說着趙雲君彎唇一笑,從寬袖中取出一枝紅豔豔的梅花遞過去。
眼前乍然出現一枝花,陳英臉上瞬息綻出笑容,一雙美目亮晶晶,好奇地望着紅梅,卻并未打算接過。
麥冬瞧出她是真心喜歡,忙上前接過花,遞到陳英手中。
懷抱着紅梅,陳英清豔的小臉因歡喜而泛起紅暈,她垂下雙眸,朝趙雲君盈盈一拜,有些羞澀地說,“多謝趙家郎君。”
聲音嬌柔,悅耳動聽。
趙雲君盯着一臉嬌羞的陳英,眼神不禁呆了呆。
此刻庭院中,除了幾聲鳥鳴外,幽靜得讓人有些發窘。
陳英心底正覺尴尬,好似感應到什麼,本能地往門口方向看去。
灰蒙蒙天幕下,就見言昱安正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
幽潭般的眼眸,不辨喜怒,正沉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