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注意到陳英胸前的玉墜,然後伸手将它捏住,借着微弱月光仔細看了幾眼。
這枚魚形的玉佩觸手生溫,雕工精細,即便是在黑夜中看不清成色,但也能猜到定非凡品。本不欲多言,但就在猶豫的瞬間,指腹觸到玉佩上的刻字。
陳姨娘松開玉佩,頓了會兒,試探問,“這玉佩上刻的可是言昱安的名字,還有生辰八字?”
陳英将玉佩按在懷裡,輕聲說了一個是。
心底一陣陣發緊,一股羞臊的熱意,從脖頸一直燒到耳尖,好在是黑夜誰也瞧不見她此刻的尴尬和窘迫。
陳姨娘聽到她的回答,雖沒有感到意外,但心卻是直往下沉,她又試探着問,“你可知道這枚玉佩意味着什麼?”
聞言,陳英輕輕搖了搖頭。
“這玉佩,你不該收的。”
陳姨娘挑眉看了她一眼,低聲說,“趁着現在旁人還不知,得趕緊把它還回去,不然将來定會惹出大麻煩。”
陳英沒有說話,陳姨娘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可是關于這枚玉佩背後的含義,她私心裡并不想跟小姑娘多說,畢竟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侯府要舉辦端陽宴,我趁着機會回府一趟,代你去把玉佩還給他。”陳姨娘皺着眉,伸手便要去取她頸間的玉佩。
陳英低着頭往後縮了縮,嗫嚅道,“我可以親自去還給他麼?”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她心髒跳得有多劇烈,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陳姨娘。
她幽幽歎出一口氣,看着夜色中小姑娘那雙含着期盼的濕亮眼睛,心裡終是有一絲不忍。
“好吧,到時候你穿上巧雲的衣裳,跟我一起去侯府。”
陳英激動地抱住陳姨娘,将腦袋往她懷裡蹭了蹭,“謝謝姑姑。”
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因為白日裡暑氣正盛,天氣過于炎熱,所以這次武安侯府的端陽宴是在傍晚開始。
此刻落日熔金,玉兔初升。侯府後院的菡萏水榭中已經擺上宴席,陸陸續續有賓客到來。
陳英緊跟在陳姨娘身後,向武安侯府的側門裡走去。
一入後院,笙樂悠揚,琴音缭繞。入目皆是璀璨如星河般,不計其數的花燈。
那些玲珑精巧的燈籠成串相連,有的高高飄搖在屋檐上,而有些則是漂浮在滿池菡萏花叢間,燈燭輝煌,滿眼韶華,絢爛奪目。
一群輕紗薄裙,妝容精美的閨閣少女們捏着團扇,或是在涼亭中倚欄觀花,亦或是漫天花燈之下漫步笑語着。
此時陳英穿着巧雲的舊衣裳,頭發也梳成雙丫髻,隻要含胸低頭,乍一看竟是跟侯府裡其他丫鬟一般無二。
陳姨娘不放心地瞅了她一眼,小聲叮囑道,“記得速去速回,莫要節外生枝。”
陳英點了點頭,然後悄無聲息退到燈火照不到的陰暗中,然後轉身離去。
耳邊的笙樂聲慢慢遠去,她的腳步也越來越急,雙眼也逐漸适應了黑暗。她走在偏僻無人的小道上,心裡惴惴不安地想着,待會兒見到言昱安應該說些什麼呢?
還是先看看他的身體是不是安康了,若是身體安康,那便直接将玉佩還給他,隻說是物歸原主,今後于他再無瓜葛便是了。
倘若他還在病着呢?那便叮囑他好生聽大夫的話,按時吃藥……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轉眼她又想起言昱安與江錦舒的婚事,要不要提前恭喜他呢?算了算了,這個時候跟他提什麼婚事,何苦去往自己心口上紮一刀?!
她正在胡亂思索中,突然眼前晃過一抹亮光。
陳英驚愕地刹住腳步,還來不及避開,就聽到啪的一聲,是一記耳光甩在人臉上的聲音。
不遠處,正站着主仆二人。甩人耳光的姑娘正伸手直戳丫鬟的腦門,一邊低聲喝罵她笨手笨腳。而那提着燈籠的丫鬟,正捂着半邊紅腫的臉低低啜泣着,一邊告罪求饒。
陳英心中不忍,她有些同情那個被主子打罵的丫鬟,但她也曉得人微言輕,此時的她也沒有資格去理會這種事情。
冷靜了一會兒,正當她悄悄轉身,想要避開前面二人時,腳下一個不慎趔趄了幾步。
原本就是隐僻的小道,這一下動靜,瞬間便驚動了那主仆二人。
“是誰在那?趕緊出來!”
“再不出來,我可就開始喊人了啊!”女子尖厲的聲音裡,明顯含着威脅的意思。
眼下這個情形,陳英除了心裡暗道一句倒黴,實在想不出别的來。
她揉了揉崴到的腳,然後動作僵硬地朝着那二人走去,心裡琢磨着,對方隻是來侯府參加端陽宴的官家内眷,隻要不是太難纏,她裝成府裡丫鬟,還是有信心糊弄過去的。
“你是哪來的丫……”
一個鬟字瞬間卡在喉嚨裡,隻因看清楚了那張臉。趙雙甯足足愣了半晌,才不尴不尬地說出話來,“英姑娘?居然是你,這可真是太巧了……”
是啊,狹路相逢,可不就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