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岸剛被曲明因介紹為“我愛人”,轉頭就溫和好奇地和他母親搭話。
“阿姨,您肚子裡的寶寶幾個月大了?”
她側過頭來,滿臉愕然地看着他。
曲明因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掐着他的手背,掐出了指甲印子。
季時岸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手,改為用掌心包裹他的手,讓他再掐隻能掐自己了。
女人緩過神來,回答他:“四個月零兩周。”
季時岸折算一下,哦,4個月零14天啊?“吉利”數字。
“寶寶是不是開始在您肚子裡鬧騰了?很辛苦吧?”
“嗯……還好,不鬧人。”
“哇,我媽說我這麼大就在她肚子裡鬧騰了,把她折騰得挺慘的。”季時岸笑眯眯地說着,“您比她幸運,乖寶寶不折騰你。”
此時的他穿着簡單白T恤配淺藍牛仔褲,是常見的清爽男大裝扮。一頭亮粉及肩發松松地綁成低馬尾搭在後背上,給他簡約風中增添不羁靓麗的風采。
他有一雙非常幽深漂亮的眼睛,像典型的大型貓科動物眼睛,兩顆偏大的橢圓貓眼石卧在眼窩裡。色澤純粹,表面清透,融入笑意之後更顯迷人誘惑,極具欺騙味道。
曲明因的三個親人看着他,心思不一。
小姨認為他很聰明冷靜,壓得住他的古怪脾氣,又能把他妥帖保護。
外婆覺得這個男孩子好會說話,是對比外表格外溫和得體的後輩。
母親猜想他沒那麼簡單良善,但讓人一時挑不出錯,隻能跟着他的言語引導走,隻能見招拆招。
曲明因知道他不會害他,但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問的敏感問題也讓他很介意——我又不能給你生寶寶,更不想要寶寶,你問什麼問?
下一秒,季時岸忽然放開他的手,改為摟抱着他,當着衆人的面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滿眼愛意與得意。
“我們明因小時候肯定也是乖寶寶。”
曲明因縮在他懷裡渾身僵硬,呆呆地仰頭看着他,眼眸一瞬間就變得濕潤起來。
“他在阿姨肚子裡肯定也是乖乖蜷縮着,不怎麼吵鬧,不會手腳亂踢之類……如今是漂亮勇敢的大男孩了,睡覺時還像嬰兒一樣溫順地縮在我懷裡。”
曲明因母親嫌惡地皺眉,别過眼不看他們,沒有心虛與悔過的意思,反而認為他們不知羞恥。
外婆眼裡混濁的淚水滴落下來,滑過枯樹皮般的臉頰,面相透露的死意越來越濃郁。
小姨握緊她的手無聲地歎息。
曲明因用餘光将她們的神情一一看入眼裡,隻覺得厭煩可笑,且無意義,緊接着聽季時岸對他外婆說話。
“聽說明因是您帶大的,您對他很好。是您溫柔細心地教他走路,給他喂飯,哄他睡覺……
他好幾次吃錯東西,被人拐走,差點死在夢裡時,幸好有您保護他,否則他哪能如此順利長大?
可惜您暫時說不了話,不能跟我說他有多乖寶寶,真遺憾。”
他分明是一副期待她當場氣死給他們看的語氣。
可他這些話改變不了什麼。
曲明因并沒因此有報複的愉悅,也沒因此産生可笑的不忍,隻是覺得在浪費生命。
他隻想和親密愛人回家親親貼貼,不想和一群加害者多說一個字。
曲明因晃悠着季時岸的手:“好啦,我們該走了。”
“好的。”
季時岸不再多說,潇灑不羁地摟着他離開。
身後有眼力見的兩位好友大步跟上他們。
四人在一個花壇邊上彙合,季時岸獨自去停車場取車,楚雲淮趁機詢問剛才上演什麼精彩倫理大戲,曲明因老老實實地說了一遍。
“就這?太不精彩了!”
“你就見不得我過得好!”
楚雲淮大喊冤枉:“我不是在為你考慮嗎?她們那樣傷害你,你倆就這樣打嘴炮?就這?要是有電影這樣演,絕對收獲一大片差評!我還要買水軍狂刷!合着你倆雙賤合璧,就隻對我們兇?”
“你……”
曲明因硬是被他真情實感的吐槽氣笑了。
秦問殊卻理性地反駁:“但這不是影片情節,而是小曲的生活。你要理解他的性格和心态,你想看的精彩片段可能對他造成新的傷害。”
曲明因點頭:“我有很多次機會瘋狂報複她們,可我不想。但凡因為她們産生一丁點兒情緒,不管正面負面,我都覺得厭煩與惡心,隻想她們永遠消失在我眼前。”
秦問殊附和:“不是人人都要勇敢戰勝和消滅痛苦源頭。你能允許它存在,又能不被它影響,這就夠了。”
“所以啊,你是專業的醫生,這貨是潛在客戶。”曲明因狠狠地拍了楚雲淮後背一下,“趕緊挂個号看看吧!你真的有點問題!”
楚雲淮痛呼一聲,連忙閃一邊兒去躲開他,并大聲反駁。
“我有問題也是被你傳染的蠢病!你外婆啞巴了,快死了,放過她也就算了。你母親呢?她有新家庭了!她有寶寶了!她有為傷害你付出什麼代價嗎?”
“我明白,但我想說,恨是一種非常強烈特殊的情緒,代表你特别在意那個人。”曲明因無奈又堅決地解釋,“我不想在意她,不想恨她,不是在放過她,是放過我自己!”
楚雲淮聽得眉眼糾結,似懂非懂。秦問殊倒是一聽就懂他在表達什麼。
“投胎就是一件看運氣的事兒,我沒辦法呀。我以前很弱小愚蠢,隻能受她們引導和欺騙。我還有别的很多問題,吸引不了别人來喜歡我、保護我,隻能認栽呗。”
“後來我也想過很多辦法報複她們,比如讓她們爆了很多金錢給我。着重強調一下,報複不是目的,報複過程也沒多快樂,我隻想要錢。”
“你掉錢眼裡了啊。”楚雲淮揶揄他,“但就這一點來說,算你聰明。”
“你個哈士豹閉嘴吧,别打斷我!”曲明因深吸一口氣,“我因錢而有的快樂大過了因缺愛而有的痛苦。何況我知道,就算得到了我想要的愛,也要承擔因它而有的痛苦。”
“懂了,愛上季哥讓你很痛苦!”楚雲淮是會總結關鍵句意的。
“不是,感情本身就是痛苦源泉,因為他是對的人,與我絕配,我已經少吃很多苦了!”曲明因得意地解釋着,“反正對我而言,報複和傷害她們産生的負面影響大過快樂,弊大于利,我不能做。”
“本意是想當壞人,但你擔不起做壞事的後果,含淚做好人。”楚雲淮一針見血地總結。
“她們要是還像以前那樣傷害我,我真的會發瘋,不可能含淚做好人!”曲明因露出小毒蛇的陰冷眼神,下一秒變得柔和甜蜜,“但我知道在我發瘋前,季時岸會保護我,不需要我走到那一步。”
“這狗糧是非喂不可是吧?”
楚雲淮過來一把摟着他的肩膀瘋狂地晃他。
“你别晃了!神經病!”
曲明因被他晃得頭暈腦脹,好不容易推開他,擡腳就要踹他,被他機靈地躲過。
“就你這小短腿還想踹到我?省省吧!”
“你一天不顯擺你的大長腿會死嗎!”
曲明因緊追着他,勢要踹到他不可!
秦問殊看在眼裡,判斷這倆人不是潛在客戶了。
他們已經在身邊人的幫助下,通過自我調節,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逐漸走出痛苦往事,走向美好明天。
季時岸才是那個看似冷靜強大,實際一直沒能走出來的病人。
他的問題在于,他現在這樣活着挺好,隻是他可以活得更好,可他不一定會想。
“滴滴滴”,一輛紅色蘭博基尼停在醫院門口,車裡的粉發帥哥按着喇叭聲提醒他們上車。
跑在前面的楚雲淮得意地吹了一個口哨,故意說:“副駕駛座歸我咯!”
氣得曲明因原地跺腳,氣急敗壞地說着:“那是我的車!我的愛人!我的專屬座位!楚雲淮你個神經病能不能有點邊界感!不準搶!”
“我都神經病了還講什麼邊界感?”
季時岸坐在車裡,撐着臉頰笑看好戲。
楚雲淮剛按下把手打開車門了,晚來兩步的漂亮蠢貨仗着小身闆優勢,一下就從門縫裡擠進來坐上,把車門一關,系好安全帶,沖着車窗外神氣地做鬼臉。
“看看你那笨重憨實的身體,發揮不了優勢,搶不過我了吧!”
“哎不是,我讓你而已!還以為靠你的小身闆搶得過我?”
“哼,不跟傻瓜斤斤計較!”
“你也沒聰明到哪裡去,弄得一頭是汗。”
季時岸不客氣地拆台,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曲明因不接,直接把臉湊過去:“你給我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