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泷澤雪繪沒回去。
原因無他,隻是兩小時前她準備離開的時候朝日奈棗背靠在冷硬的牆邊,克制而又懇切地問了一句,“多留一會兒,不可以麼?”
泷澤雪繪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
朝日奈棗看她發愣,往前邁了一步,嗓音低低地求,“留下來陪陪我吧。”
這一時該死的心軟。
泷澤雪繪并沒有後悔,她對朝日奈棗的人品有信心,他隻是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繼續打開了之前沒有看完的電影——說來也好笑,在朝日奈棗打開電視的時候她下意識做好了被迫欣賞數個小時的競技體育,或是拿着手柄和他測試開發出的新遊戲的準備,但出乎意料地,他在電影榜單裡精準的選出了一部非常不符合他氣質的文藝愛情片。
“這個?”她詫異。
“你已經看過了麼?”朝日奈棗作勢起身去拿遙控器,略顯尴尬地解釋,“是同事推薦的,他說這部電影拍的很不錯。”
他似乎同樣也在因為太過文藝的選片而感到堂皇,接着便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果然還是看其他的比較好的吧’。
得虧泷澤雪繪耳朵尖,在聽到某體育比賽的專業名詞時瞬間頭皮發麻,想都沒想就張口制止。
“不不不,就看這個,我喜歡。”她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将朝日奈棗連拖帶拽的摁回沙發上,等坐下的時候發覺他似乎離自己近了一些,連稍微擡擡手都會觸碰到彼此的衣袖。
略顯暧昧的距離。
甚至連朝日奈棗都很少見的在和泷澤雪繪單獨相處的過程中感到了緊張。
哪怕她一直很安靜,隻是在旁邊專心緻志地看着電影,偶爾端起酒杯喝兩口,或是将沙發上的抱枕抽出來抱在懷裡。可朝日奈棗關于電影的情節一句都沒看進去,他的思緒始終亂糟糟的,甚至快要結尾的時候連困意都沒抵擋住,腦袋一歪就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那麼結實的一個人,像是一座山似的都快把泷澤雪繪壓歪了。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浸染的紅酒香很好聞,也或許是因為這部電影确實好看,她并沒有将他推開,隻是趁朝日奈棗睡着的時候偷偷扯幾張紙,擦一下鼻涕眼淚。
——真是可怕,這種純愛電影竟然會感動到她。
演職人員名單滾動的時候,雄鷹般的女人陷入了思考,雖然日本并沒有早戀的概念,但她着實在讀高中的時間裡并沒有出現過一次哪怕一瞬間對異性冒粉紅泡泡的時候。
不對,他們班那時候有男生的嗎?
泷澤雪繪像是失憶了似的完全想不起來,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她連一個叫得上名字的都沒有,甚至連同桌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如此想想,她在日本的人際圈子真的簡單的可憐,除了朝日奈一家之外聯系的最多的就是公司裡的同事了,着實連一個能叫出來喝酒的朋友都沒有。
這也太慘了點吧?
泷澤雪繪開始了漫長的自我懷疑,如果不是她的手機忽然照亮漆黑的客廳一角,來電顯示的人名足以讓一切胡思亂想化為烏有——
尊貴的渡邊慎。
她一個猛子回過神來,似乎連讓手機多響幾聲都是罪惡,連忙捂着話筒接聽,壓低聲音問道:“怎麼了,你那邊結束了嗎……
她沒忘記渡邊慎正在替她在在酒桌上煎熬,于情于理,她都應該關心一下。
沒想到那頭的聲音卻是陌生的,“泷澤,你現在方便嗎?”
她狐疑地又拿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瞬間意識到什麼,然後便飛快又輕手輕腳地将靠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挪開,走到衛生間去接,“方便的,您說。”
“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渡邊小少爺喝多了,就想着你是不是應該來接他一下?我把地址發給你。”
泷澤雪繪一愣,也沒有問事由,隻說:“……好的,我馬上過去。”
電話挂斷,她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情願,沒想到剛一擡頭,鏡子裡映出的模糊人影讓她以為自己深更半夜見了鬼。
“你……吓我一跳。”
泷澤雪繪捂着嘴,差點就尖叫出來了,朝日奈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了,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
“你要出去?”他走過來,手機隔音不是很好,他顯然聽到大半。
泷澤雪繪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渡邊看樣子是喝醉了,我得去一躺。”
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為難,“抱歉,棗。”
“沒事的。”朝日奈棗點點頭,準備換衣服送她過去,卻被泷澤雪繪強硬拒絕,他跟着走到門口,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抱胸站着,泷澤雪繪穿的是黑色的中跟小羊皮,一手扶着門框,單腳穿鞋的樣子很好看。
他看着泷澤雪繪,想說“等結束了和我打通電話”,想說“别和沒安好心的男人走得太近”、想說“你今天還會不會回來”。但話到嘴邊,隻變成了一句——“你要不要開我的車去?”。
“嘿,我可是喝了酒的,你不怕我路上出危險嗎?”泷澤雪繪提着包,一邊笑着一邊打開門,“謝謝今天的款待哦棗,明天公司見吧。”
朝日奈棗勾起嘴角對她笑了笑,上揚成一個好看弧度與她告别,“明天見。”
“砰”的關門聲。
屋裡又剩他一人,還有兩隻同樣被吵醒,在他腳邊喵喵環繞的貓。
……
手機上收到的定位是一間在整個東京都排得上名的餐廳。
送她過來的網約車已經走了,但泷澤雪繪無論如何都不想進去,在冷風裡等了一會,等催促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才像是壯士就義般推門而入。
燈紅酒綠的包間裡,渡邊慎正被兩個穿西裝的男人一左一右圍着,僅看一眼就知道他醉得厲害,倒是其他人還算清醒,還能拍着醉醺醺的渡邊慎的肩膀,一刻不停的掰扯着些有的沒的。
泷澤雪繪進來的時候,被稱為濑戶的男人擡頭掃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泷澤雪繪對于形勢看得還算明白,臉上也立刻挂了笑,大步流星走過去。
在和人前人後兩張皮的大佬推拉的方面,她稱得上是專業的,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一趟不會隻是帶渡邊慎走這麼簡單,但她還是沒想到自己在朝日奈棗家裡喝的那幾杯可有可無的酒竟然被人聞了出來,當他們說出“原來泷澤小姐說的身體不适是有别的酒局”時,她就知道自己今天非要掉層皮不可了。
反正一切都是為了公司,大佬們什麼時候滿意,她就喝到什麼時候,而渡邊慎少爺的身份就是她最後的免死金牌。
後來好不容易等酒局結束,同樣已經有點眩暈的泷澤雪繪自動過濾掉周圍雄性們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暗示,架住渾身酒氣的渡邊慎遺憾對各位說:“抱歉抱歉,渡邊少爺都不省人事了,我得送他回家。”
某位大佬提議自己順路,要和她一起送他回去,但渡邊慎很及時的“嘔——”了一聲,泷澤雪繪立刻将他撐起來,心領神會地拒絕:“不麻煩了,他這樣弄髒您的車怎麼辦?”接着逃命似地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将渡邊慎往車裡一塞,再回頭殷勤地将大客戶們安全送走。
車開出去的瞬間,泷澤雪繪表情瞬間垮掉,渡邊慎已經歪歪扭扭地躺在後座醉的不省人事,而她同樣也困到極點,卻遲遲不敢閉上眼睛,隻能不停地掐着胳膊内側讓自己清醒點,因為深夜拉着兩個醉漢的出租車并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半小時後,車停在了渡邊慎獨居的公寓樓下,此時的天際已經蒙蒙亮了,泷澤雪繪将他連拉帶拽的送上電梯,在從他口袋裡找門禁卡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幹完這單就回家睡覺,渡邊慎可以随便扯個謊待在家裡補覺,但她得在八點之前醒酒,然後精神百倍地去上班。
可門禁卡還沒有找到,緊閉的門就突然自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