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一路疾馳,幾乎連刹車都不踩就飙到了校門口。
學校老師隻說是讓她過來過來一趟,需要當面談,但是究竟是因為什麼,泷澤雪繪起初隻以為是因為成績,但直到她沖到辦公室門口了,又被班主任不明所以地領到校醫室門口,看到朝日奈家的人時,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侑介的臉氣得通紅,梗着脖子跟鬥雞似的,滿臉通紅地跟一對中年夫妻吵,再時不時被朝日奈要摁着頭拽到後面去,但沒過一會就又吵起來。
“我家仁美也受傷了!你不負責誰負責?!”
泷澤雪繪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敏銳捕捉到了那個‘也’字。
“請問還有誰受傷了?”她擰着眉看了眼旁邊的班主任,“繪麻嗎?”
“呃,是這樣的,朝日奈家長……”老師努力擠出一個醜醜的笑,緊張得渾身冒汗,擔驚受怕地安撫着她的情緒。
她說繪麻和一個同年級的女生産生了一點小小的沖突,無可厚非的受了些傷,那個女生又被趕來的侑介推了一把,撞到了樓梯間的欄杆上。
當然,老師在事發的時候也并不在現場,一切都隻是靠幾個學生毫無邏輯、又前言不搭後語的陳述構成。
可是繪麻,和别人起沖突?
泷澤雪繪聽了這話之後擡眸,眸色深深,“起争執和主動挑事可是兩回事,你的意思是繪麻是主動挑事,那個孩子是受害者了?”
“當然不是,您怎麼能這麼想呢。”班主任一頓,賠笑更蒼白了:“我是繪麻的班主任,當然知道按她的性子不可能會主動挑事。可是侑介同學承認他推了仁美同學,兩個女生之間也的确起了争執。再加上那邊的家長有點不太好說話的樣子,半天都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我才擅自把您叫來了。”
“嗯。”她帶着鼻音應了一聲,這個老師說的确實沒錯,說句不好聽的,繪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老好人,不僅連半分脾氣都沒有,甚至連受了委屈都不敢和家裡說一句,從小到大沒少遇到因為她是個軟柿子就專撿着捏的垃圾貨色。
“可是為什麼不第一時間聯系我呢?出了這種事我無論多忙都會過來。”
“是您家裡的意思啊,上次我原本想和您當面聊一下繪麻在學校的表現,沒想到是一位自稱繪麻兄長的先生來的,他說你最近不在國内,如果有什麼事就先和他說。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男人,“就是那位長頭發的先生,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誰?
朝日奈光?
泷澤雪繪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眸光掃過他一點,忍不住開口問,“他可能忘了吧,你們談的是關于繪麻成績的事嗎?”
“其實也不算吧……”
老師依舊有耐心,說她的成績最近很不理想,說着說着就莫名扯到風鬥身上來,說他行為有多張揚。
“雖然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影響繪麻成績的原因,但造成的惡劣影響卻是實打實的,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家長還是幹預一下,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話說到這裡,泷澤雪繪大概就理解了,如果是一般小事朝日奈光的嘴絕對閑不住要和她講,可這件事他分明就是故意瞞着她的,“回去之後我會和他好好談談,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下這件事,我們争取盡快處理好。”她擡手看看表,“老師,我先過去了。”
和班主任分别後,隻是轉過一個彎就有明顯的争吵聲從腦後穿過。朝日奈家的人此時并沒有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來的,等聽到鞋跟敲擊地闆的聲音了,回過神的時候看不出喜怒的女性已經走到了眼前。
除了朝日奈家的幾位之外,還有一對像護犢子護着一個女孩的中年夫婦,和一個學校派過來調節的男人。那孩子看起來确實是受了不輕的傷,下巴和額頭上腫了很大一片青紫色的包,似乎是見血了,裹着半塊手掌大的紗布,泷澤雪繪盯着她看了幾眼,然後将侑介揪過來問,“繪麻呢?”
“诶,雪繪姐?”他的脾氣也沒有太好,此番兩隊人馬的交涉已經超過半小時了,他愣愣地看着好久不見又突然冒出來的人,半晌反應過來,氣呼呼地講了一大堆:“繪麻在校醫室躺着呢,我們沒讓他們去吵她。校醫室的醫生已經包紮過了……呃,他說沒什麼大事,但是我覺得還是去醫院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
“好孩子。”泷澤雪繪拍了下他的頭,盯着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剛想走過去卻被攔住了。那對夫婦橫眉冷對地瞪着眼睛,顯然還在生着不小的氣,甚至連朝日奈光都拽住了她。
順着手腕看上去,他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最終隻是在她疑惑地眼神中尴尬地笑笑,斟酌了半天吐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我為什麼不能來?”泷澤雪繪擰眉,看到他的瞬間就想起這家夥故意瞞着自己的事情,連語氣都不由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有誰規定侑介的哥哥能來,繪麻的姐姐就不行了?”
朝日奈光被她怼的無言,隻好悻悻地放下手,但兩人的對話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環着胸問,“你是朝日奈繪麻的姐姐?”
“您這問題問得可真有水平,伯父。”泷澤雪繪稍稍彎了嘴角,帶着幾分敷衍地笑着,但是事情的起因經過還沒弄清楚,她隻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語地說,“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如果你們也想事情快點得到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就請先讓我見我妹妹一眼。”
他們這才半信半疑地松開了阻攔的手。
泷澤雪繪的神經一直緊繃着,她快步走進去,拉開遮在病床前的床簾,校醫室裡的消毒水味聞起來并沒有令人安心的效果,她的妹妹雙眼緊閉卻睡得并不安穩,碎發間透出的白色紗布微微刺眼,她頓了頓,俯身摸了摸繪麻的臉。
幾天不見,這孩子消瘦了不少,甚至,還在她管不到的地方受傷了。
心下一時複雜,泷澤雪繪斂下雙眸沉默片刻,接着了然起身,替繪麻掖好被子走出去。
外面的人都在等她,或者說,他們都在觀望她的态度。畢竟那對夫婦的态度很明确,甚至在泷澤雪繪剛出來就圍了上去,張口就是一句,“我可告訴你,我們家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發的,這件事必須得有一個讓我滿意的解釋。”
“您别急啊,伯父。”她擡手擋了一下,“事情肯定會處理好的,如果真是我家孩子做錯了事,我一定會摁着她的頭跟您賠罪。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所有人都還沒有搞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不是嗎?”
“什麼叫還沒搞清楚?明明就是那個女孩兒和仁美吵架,沒踩穩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了,我們家仁美那麼無辜,不也被推到牆上傷到了嗎?!”
“你少胡說八道!”侑介咬牙切齒地打斷,連臉都憋紅了,“是她把繪麻推下去的!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要對繪麻下手,我親眼看見的!我隻是想把她拉開,不小心力氣大了而已!”
“你聽聽,過失傷人也是傷人,你也看到仁美的樣子了?就算那小姑娘是自作自受,推仁美的家夥也必須承擔法律責任!!”
——法律責任?
聞言侑介身子一抖,他腦子嗡嗡響着,連婦人後面說了什麼沒聽見。
他大抵是隐隐感到害怕了,就算依舊梗着脖子也确實是犯了怯。泷澤雪繪收回目光,輕輕拍侑介的背讓他鎮定些,低聲囑咐:“你先到後邊去。”
“可是……”侑介雖然沖動,但還沒有到聽不進話的地步,咬着牙不情不願地被拉到後面,甚至還心驚膽戰地去問家裡的專業人士,“京哥,如果我死不承認拒絕道歉,我不會真的要去坐牢吧?”
他問得很認真,這讓泷澤雪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朝日奈要同樣睨了他一眼,再次走上前來交涉,“您看,孩子們的陳述都有不同,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大家一起去看看當時的監控,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我也同意,這是現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泷澤雪繪環着胸,視線在一家三口的身上來來回回的掃,她真是一點都不明白,監控這種東西難道不應該是在第一時間就拿出來的東西嗎?
可一直躲在父母身後的女孩突然慌張了起來,她搖晃着父親的袖子,小聲說道,“不行,不能看監控。”
“為什麼不能看?”
幾乎是瞬間,前一秒臉上還挂着同樣疑惑的男人接收到了信号,趕緊改口:“這裡人太多了……如果讓這麼多人都看到我們仁美受傷的樣子,她還怎麼見人啊……”末了很認真地盯她,又加一句:“對,不能看。”
“那不簡單嗎?”泷澤雪繪勾勾嘴角,聲音不大确很清晰,“既然不想給我們看,那就叫警1察好了,反正您剛剛也說了不接受私了,叫警1察來該判判該抓抓,不是更方便嗎?”
她的樣子不僅不慫,甚至是完全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拿着電話作勢就要撥,女孩媽媽立刻被她唬住了,撲上來,将她的手臂壓了下去。
“隻是幾個學生的事,費不着這麼興師動衆,我們家長自己看看就行……”
“行啊,這可是您說的。”女孩子的反應讓泷澤雪繪心裡大概有了底,她收回手,看向了一旁不僅沒插進去幾句話,還緊張到渾身冒汗的校方代表,“你也聽到了吧,麻煩幫忙傳達一下,把監控調出來吧。”
半小時後,得到校方批準的一行人被帶到了監控室内。
盡管教學樓監控範圍有限,角度又不對,但好歹能模糊看到。保安将錄像一點一點倒回去,不看不要緊,這麼一看,還當真發現了這個事件的第四人。
“那是……風鬥?”朝日奈要湊上來,看看她,又回頭看看風鬥,“這小子怎麼也在?”
泷澤雪繪抿緊了唇,一言不發。錄像裡顯示着風鬥拉着繪麻走了很長一段路,像是專門避人耳目一直在到走廊盡頭才停下,他跟繪麻面對面地說着話,堵到牆角,塞給她一個什麼東西後就獨自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最終從畫面裡消失。
而幾乎是風鬥前腳剛走,仁美後腳就出現了,她們那時說了什麼誰都不得而知,隻能看到繪麻一點一點地被推到樓梯口,脊背僵直了一會之後,手裡一直攥着的東西就被對方劈手奪了過去,這個時候侑介也從走廊那頭跑來了,他想要阻攔,卻隻拉住仁美的一條胳膊,她的另一隻手此時已經摁在了繪麻肩上,隻是微微一使勁,繪麻整個人就從樓梯上栽了下去。
伴随着女孩子像枯葉一樣從樓梯上無聲落下,磕在冰冷的地闆上,泷澤雪繪閉上眼睛,等屏幕完全黑了下來才轉過身盯着她,低聲道,“你是朝倉風鬥的粉絲?”
“你喜歡朝日奈風鬥嗎?”她微微低着頭,陰晴不定的雙眼自上而下地看着那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子,“或者我換個問題,你把繪麻堵在那裡,搶走了她剛得到不久的小玩意,是因為嫉妒送她東西的那個人是朝倉風鬥嗎?”
仁美垂着頭,躲在父母身後死死拉着爸爸的手腕,在她的質問中臉色已經全白,“我,我……”
泷澤雪繪敲敲桌子,低聲催促:“妹妹,回答。”
“回答!!”
“诶呦,你兇什麼哦。”婦人被突然的低吼吓得不輕,連忙把自家的孩子護住了,不再讓她說話,可氣勢卻比剛剛實打實地弱了不少,“是不是又怎樣哦,小孩子追個星還不對了?更何況這隻是正常的小摩擦,這麼大動幹戈做什麼?”
“正常的小摩擦?”泷澤雪繪臉色也難看到了極緻,連話裡都是尖銳的諷刺,“就因為一個荒誕到極點的理由,我妹妹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平白無故遭受了這麼慘痛的經曆,你管這叫小摩擦?!”
朝日奈光擰眉,上前摁住了她的肩膀,泷澤雪繪此刻的反應顯然就是被點着引線的炸藥桶,要發瘋的前兆。
“仁美,仁美根本沒想推她,要不是那個男生突然拽她一下,她也不會手上失了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