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日提心,加之在養心殿外跪了許久,見過鳳姐兒後不再為大舅舅一家懸心略一放松,夜裡便發起熱來。
守夜的雪雁見姑娘迷迷糊糊喊水,忙将床頭溫着的水倒了一杯喂給黛玉。
隔着寝衣雪雁觸到一片火熱,“姑娘?”
“熱。”黛玉嘟囔一句,“再來些水。”
姑娘這是發熱了。
雪雁細細喂上半杯水,替黛玉掖好被角,尋上白芷,“姑娘發熱了,辛苦白芷姐姐守姑娘一會子,我去尋琏二奶奶為姑娘尋醫開藥。”
“不急,同我先瞧瞧姑娘。”
聽白芷如此說,雪雁忙不疊拉人,“那咱們快去。”
剛她也是急糊塗了,忘了白芷姐姐。
白芷探過脈,便知黛玉這是傷寒以及精神緊繃所緻。
所幸才剛起熱,并不嚴重,無需半夜請醫問診,折騰姑娘跟着更衣。
白芷細細琢磨了方子,問雪雁,“可有桂枝、麻黃……荊芥。”
雪雁點點頭,“有的,有的,我們上京時帶了好多。”
林如海憂慮女兒,除了吃穿用度以及銀票外,更是備了不少常用以及珍貴藥材。
桂枝、麻黃這類治療傷寒的足足備了兩大箱。
抓藥的白芷瞧着都不由心下暗歎,林大人當真疼愛姑娘。
兩人動作雖輕,宋嬷嬷等人還是聽到了動靜,聞聲趕來時藥已煎好。
伺候着黛玉喝下,見熱度退了不少,雪雁忙請諸位去休息,今兒夜還是由她守着。
宋嬷嬷知曉這種發熱最易反複,屆時才是離不得人,叮囑雪雁兩句,便趕着衆人回去休息。
不出宋嬷嬷所料,次日黛玉又發起熱來,雪雁忙禀了鳳姐兒。
有自家老爺叮囑,昨兒又見了林表妹的鳳姐兒一面命平兒去喚二爺請醫,一面收拾着便要去瞧黛玉。
雖為好意,雪雁又哪裡舍得自己姑娘跟着換衣折騰,剛勸兩句便有管事婆子前來。
走不脫的鳳姐兒隻得吩咐平兒去大廚房傳話多做些清淡的吃食送去。
賈琏用自家老爺的名帖去請相熟的太醫,恰被沈胪瞧見。
想着林姑娘的脈案以及給的五十兩診金,兼之世子叮囑,随口問道:“家中哪位請醫啊?”
聽聞是林姑娘,沈胪道:“老朽昨日在宮中為林姑娘診過脈,一事不煩二主,我便随你走一趟。”
賈琏以為自己聽錯了,自祖父過世後他家能請到的隻有相熟的王太醫。
眼前這位可是太醫院院判!
“您去?”
“怎麼,不行?”
“能請到您,林表妹定藥到病除。”賈琏一張巧嘴将沈胪紅的心情舒暢。
沈胪沈院判一入府,賈母處便得了消息。
待聽到是梨香院中的林丫頭病了,賈母臉上笑意淡去。
生什麼病,能讓她尋琏二兩口子也不來找她這個祖母。
老大也是糊塗,竟拿名帖去請沈胪。
想用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讓她先服軟?
無獨有偶,同樣聽聞的此事的王夫人砰的一聲将茶盞放在炕桌上。
因着力道太大,茶盞碎裂迸濺出帶着熱氣的茶水。
一時屋内丫鬟跪了滿地。
“一個個蠢笨如豬,竟拿這樣的燙的茶水給我,出去跪着!”
王夫人心頭有火,看着一衆瑟瑟發抖的丫鬟更是來氣。
前來禀報的周瑞家的暗道懊惱,她本想說林姑娘病了這樣弱的身子骨沒甚福氣讓太太高興一二。
怎料琏二爺竟請了院判沈禦醫來。
周瑞家的見丫鬟清理好炕桌,忙使個眼色讓其退下,上前給王夫人捏肩。
邊捏邊觀察王夫人神色,待其緩和些,試探問:“太太可是因為沈禦醫?”
提起這個王夫人就來氣。
她的元春為了整個家族入宮,大房竟藏着沈胪這樣的人物不肯為元春鋪路。
林丫頭就入宮見了一次聖上,真得寵林如海會隻是個外派的五品官?
大房竟如此上趕着,便是琏二也不肯同她通氣!
“你說說我平日裡對琏二不有哪點不好,當年那麼凍貓子似的小人到這般大老爺與邢氏哪個管過,竟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說着,王夫人捏拿着帕子擦眼淚。
身為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自不覺這話有什麼不對。
隻是隔牆有耳,這種話萬不能傳到琏二爺那去。
“琏二爺自幼便近親您同老爺,這次的事許是不知情。”
周瑞家的才一開口便得了王夫人一記白眼,“你倒替他說上話了。”
“我的好太太,如今知道有這樣的關系,不說琏二爺,老太太那裡肯放棄?”
見王夫人神色轉圜,周瑞家的又補一句,“咱們大小姐可是老太太親自教養數年。”
是了,隻要老太太開口大房便是再不願也得幫忙。
其實,王夫人如此生氣還有一層隐憂。
當年因為義忠親王之顧與賈母疼愛幼兒,賈政才得以入住榮禧堂,她也在大嫂去世後做了當家夫人。
大房一直未曾有任何表示,她本以為是不受寵又沒了任何權利。
如今賈赦的帖子竟能請動院判。
那她這當家夫人的位置,其中損耗油水可還能繼續下去?
還有她的寶玉。
她這麼多年哄的賈琏同自家親近,又将王熙鳳攏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