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錢呢?”
【這個也會給的,真的會給的!您可以好好想想,先和我把合同正式簽了您覺得如何?】
“這個啊……”謝懷靈困意上湧,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
她往後一栽躺在了床上,還沒忘記給自己蓋上被子,這一回把自己蒙了進去,做成一條軟和的春卷:“我不知道。hi,sir,等我快死了再來找我吧。”
黑色方塊在床上急得晃動,光标瘋狂跳動,聲音也切了出來:【宿主,您清醒一點,不簽合同、不接受任務核心,三個月後系統強制剝離,您真的會死的!】
被子裡傳來悶悶的、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像在談論别人的生死:“那又怎麼了,人固有一死,或在被窩裡悶死,或熬夜猝死,區别不大。”
她頓了頓,像是在被子裡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在乎的是我自己想做什麼。如果你們這個的活兒,剛好和我打算做的事湊一塊兒,順路搭個夥,也不是不能考慮。”
系統抓到了一線希望,光标閃爍得慢了些:【您打算做什麼?麻煩告知我,我可以嘗試着進行任務兼容性評估……】
“算了吧,你别拖後腿都是好事。”
春卷動都沒動一下,卻隔着一層被子,話語投向暮色中龐大而沉默的金風細雨樓,以及更遠處那座象征着腐朽巅峰的皇城輪廓。
“我打算做什麼?”她輕輕重複,像是在問系統,又像是在問自己,問這方天地,“系統,告訴我,你加載的那點模塊告訴你,這是個什麼樣的世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朝代?”
她不需要系統回答,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淬煉成形。
“這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朝代,爬滿蛆蟲的華服。多少代的重文輕武下來,一點一點的磨掉了朝廷的脊梁,集天下民脂民膏養出最廢物的皇帝。廟堂之上,坐着的國君把江山當畫布、把子民當蝼蟻,他揮毫潑墨,寫的是‘瘦金體’,流的是民脂民膏,他煉丹修道,求的是長生,耗的是國運根基,他玩的是花石綱,壓斷的是百姓的脊梁。
“讀着聖賢書、賺取千兩金的文人墨客,也絕沒有好到哪裡去。權利是玩弄在手指尖的,一切是可以被哄騙的,全都可以出賣的。
“十幾年後、幾年後,報應卻要如山崩海嘯,落在曆史上,寫出恥辱兩個字。”
她的聲音不高,字字如刀,刮在寂靜的空氣裡。
“江湖之中,所謂的豪傑,也沒好到哪裡去。争的是地盤,搶的是利益,流的是兄弟血,用的是還是别人的眼淚。六分半堂也好,金風細雨樓也罷,不過是在這口名為‘大宋’的、已然裂縫遍布、膿血橫流的破鍋裡,争搶着做那個掌勺分羹的人罷了。規則、俠義,在絕對的權力和生存面前,也不過是遮羞布。”
“這樣的戲碼再去看,我的品味也有有點太惡俗了,所以——”她的聲音斬釘截鐵,洋溢着一種近乎狂想的癫狂決心,“武也好,俠以武亂禁;文也罷,儒以文亂法。既然我已經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去寫一個新故事,結局也由我來。
“那麼,蘇夢枕,他能做我故事的主角嗎?”
屏幕上的光标瘋狂跳躍,金色的文字試圖組合,卻最終隻是徒勞地流淌、破碎、重組,再破碎。系統的運算似乎被這宏大的命題和冰冷的質疑沖擊得徹底混亂,隻剩下急促閃爍的光芒,像一顆瀕臨崩潰的心髒。
“你不知道。”謝懷靈替它做了回答,聲音平靜無波,“我目前也不知道。”
她拉下一點被子,隻顯出一雙沒什麼情緒的眼睛。
“所以,我不回答。”
系統終于從宕機邊緣掙紮回來,光标艱難地凝聚出一個字:【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謝懷靈打斷它,“‘我會去做一些事情’——這點你可以放心。至于蘇夢枕……”
她頓了頓,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契合度。
“他是不是那塊料,是不是能與我同路……那是他的造化,也是我的選擇。合得來,算我們都走運。合不來……”她的未盡之意在空氣中彌漫,“總之,在我死之前,會給你一個答複的。”
系統沉默了。屏幕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微弱的光标一下下地跳動着,傳遞着一種被徹底碾壓後的茫然,連它那點臨時抱佛腳學來的模組,也無法理解或反駁眼前這個宿主的狂想。
趁此良機!
謝懷靈眼中精光一閃,她掀被而起,動作迅捷無聲,一把抄起那個還在思考人生的黑色方塊。在系統反應過來之前,她已“哐當”一聲,精準地、狠狠地把它重新塞回了那個烏木匣子裡!
“廢物就給我接着睡覺不要醒啊!”伴随着一聲沒好氣的低斥,她“啪”地一聲用力合上了匣蓋,甚至還順手抄起案上一本厚厚的《大宋刑統》,重重地壓在了匣子上。
世界清靜了。
謝懷靈長長地地吐出一口氣,要把剛才那番激烈的言辭和荒誕的遭遇都吐出去。她理了理微亂的發絲和衣襟,臉上因劇烈運動而起的薄紅迅速褪去,重新覆蓋上慣常的平靜。她走到梳妝鏡前,随意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長發,确保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太像剛和人打了一架。
然後,她徑直走向房門,一把拉開。
門外候着的侍女顯然聽到了裡面不小的動靜,正有些不安地咬唇,見謝懷靈出來,躬身而道:“表小姐……”
“無事。”謝懷靈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失手打碎了一個花瓶而已,收拾幹淨便是。”
她目光掠過侍女,投向長廊幽深的盡頭:“樓主現在何處?”
侍女不敢多問,恭敬回答:“回表小姐,樓主此刻應在青樓議事。”
“知道了。”謝懷靈應了一聲,擡步便走,步履間是平日裡少見的的利落,她走在回廊上,夕陽的餘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浮動在牆面上。
她邊走邊想,回來的路上還想着看會兒戲,現在倒好,戲是看不成了,還得自己下場按快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