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的事鬧得不大不小,和蘇夢枕談好生意的範汾陽直接将此事托給了楊無邪去處理,正所謂最了解對手的永遠是對手的對手,蘇夢枕對此事樂見其成,于是金風細雨樓的計劃文書當晚就遞到了朱七七眼前。
城南的盤口還是禍患太大,金風細雨樓并不準備吃下這顆毒瘤,但要讓這盤口過得不舒服,還是有的是主意的。朱七七緩過來說要打斷李三的牙,她平生頭一次受這樣的屈辱,哪裡是能輕拿輕放的,過了約有一兩日,李三滿嘴的牙就包在一匹錦布裡送了過來。
沈浪則是在京城再沒有旁的事要做,想着送阿牛回去順便也帶些草藥給老妪。但是朱七七又哪裡肯,偷偷地塞了一兩黃金和一個玉镯子給阿牛,便叫阿牛懂事的連夜離開了京城,隻留一封書信給沈浪和謝懷靈,說來世願做牛做馬來報答。
信看得沈浪直歎氣,可他也沒有訓斥朱七七,隻是和她說:“七七,你想我留下來可以直說的,阿牛路上要是出了事才是過錯。”
朱七七還忘不掉回金風細雨樓的路上,謝懷靈說她的那些話,被這樣一說情緒又在喉嚨裡打滾:“我安排好了的,我給了他好多錢,還先問了他同不同意,他自己也說不好再麻煩你……我還派了家丁去保護他,派了四個!”
這回她真的思慮得多了些,許是因為着實介意謝懷靈的發言,終有阿牛的意願在前,沈浪自知錯怪,好生安撫了她一陣。
信一封在他手上,一封還得到謝懷靈手上去。自那日後謝懷靈便有幾日不見人了,蘇夢枕也吩咐了她有自己的事做,誰也不要去打擾。如果是以前的朱七七,非要問個清楚,但是如今的朱七七是靠在謝懷靈懷裡邊哭邊被批過的,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何況她鬧别扭謝懷靈也多半不會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最後還是想着,把阿牛的信送去的确是正事,也就恢複成了那副興緻沖沖、灼灼如焰的模樣。
謝懷靈呢,謝懷靈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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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侍女找來的書在架上列成了一排,替換掉了原有的戲薄和話本,軟塌也被搬到了牆邊去,白紗挂起。一張茶幾放在了卧房的中心,淡雅的色澤吹去屋内的閑散之意,愈發像一間文人墨房,而不是女子閨房了。
朱七七進來時被吓了一跳,都有些認不出這是她來過好幾回的地方,謝懷靈趴在案上不知在做什麼,她輕手輕腳的過去,在謝懷靈耳邊問她:“這是怎麼了?蘇樓主要把這兒給别人住了嗎?”
“想得很好,下次當着他的面去對他這麼說。”謝懷靈手撐着腦袋,把頭支起。方才被她擋住的是一方宣紙,上邊點滿了大大小小的墨點和蚯蚓爬似的墨痕。
朱七七在宣紙上着實是看不出東西來,把阿牛的信放下,頗為疑惑地說道:“那你的卧房是為了什麼大變樣,這哪兒還有個姑娘閨房的樣子啊,活像是哪個秀才的書房。”
謝懷靈糾正她:“沒那麼俗。”
“話說這麼滿……”朱七七是瞧不出這幅簡潔地沒邊的陳設好在哪裡,“算了,反正我也不懂。這是阿牛給你的信,他昨夜就回去了,我給你送過來。你在畫什麼,還怪難看的嘞。”
“……”謝懷靈沒有告訴她她是在寫字,悄悄地把宣紙往下拉了拉,“這個叫抽象派,過些年頭就值錢了。”
朱七七不懂她百轉千回的自尊,天下巨富出身的她賞畫也是拿手好戲,愈發困惑了:“那是何物?這畫還會值錢?”
“一般來說,這一類的等到畫師自殺了、死了就值錢了。”
謝懷靈不願與朱七七多說,隻有在寫字這件事上,任何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她。她喊朱七七坐下,将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中,又取出一張新的,卸下什麼負擔一般筆也交到朱七七手裡。
蘸飽了墨汁的筆穩穩當當地被拿住,朱七七是滿頭的霧水,要說話卻被謝懷靈喂了一塊花糕。這花糕還是剛從食盒裡拿出來的,放了小半個時辰謝懷靈也開都沒開過,送到朱七七口中還是花香撲鼻,香甜難述。
“幫幫我吧。”謝懷靈實在是不想繼續寫了,寫多久也寫不出個頭緒來,果然這活兒還是得找代筆。
朱七七好說話的很,吃着花糕就上手替她寫了。謝懷靈說一句她寫一句,簪花小楷字如其人,秀美的字迹比謝懷靈本人的漂亮了不知多少,總之是比勤勞上進和她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朱七七寫着寫着,有憋不住的問題,她越聽謝懷靈說的越是想問:“你要兩壺好酒好茶,還要個小火爐?這些兒事直接同侍女說不就好了嗎,何必還要列個單子。”
謝懷靈哪裡會承認自己是在跟自己驚天地泣鬼神的字較勁,她在别的事情上就沒有要過臉,唯獨在這件事上是無可和解,對着朱七七别開了臉,眼神不知道飄到了哪兒去:“她們記不住,列個單子好叫她們去安排。”
朱七七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她摸摸自己的頭,把筆一擱也不接着往下寫了,把謝懷靈的身子掰回來:“這都記不住要她們做什麼,幹脆我幫你把東西弄過來算了。可不是我吹,要比這個,汴京還真沒幾個人比得過我。”
說這話時,她的笑眼便更靈動了,朱七七貫是很喜歡做些熱情的事的,笑眼裡盛滿了喜氣。
謝懷靈順坡就下:“花了多少錢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