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女......也有過人之處。
她原以為付媛作為商賈女,定是隻知道算計,滿門心思地盤算要如何在單閻身上取些好處。方才那般景象,付媛定會忍不住要威脅她,又或是倒戈下了她的面子。
然而付媛都沒有。
付媛隻是在桌下安撫,沒有一刻猶豫便幫着自己說話。
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在她心頭化開,帶着酸澀氣息彌漫在胸腔,下沉又再次上湧至喉嚨,堵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另一邊,付媛早已踏入了付家大門,聽着從前喊她“小姐”的丫鬟小厮喊她“漕司夫人”總覺得有些刺耳,好似她并非這家中的一份子。
沒來得及為這些稱呼煩心,付媛便發覺常在院子躺椅上乘涼的莊十娘沒了蹤影,“娘親去哪兒了?”
“回漕司夫人的話,夫人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門裡許久,送進去的飯每回都是原封不動地遞出來。”
沒等丫鬟把話說完,付媛便提着裙奔向廂房,钗在發髻上的步搖淩亂得失了分寸,就連衣襟也朝肩下滑落了半分。
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卻見莊十娘躺在床上,原先稍顯富态的臉上也有些凹陷,眼下更是一道道明顯的烏青色,雙眼猩紅,以至于付媛一眼便看得出她曾哭過。
“娘?”付媛坐在床邊,想要輕輕拍着她肩頭安撫,然而手剛觸到她的肩,她便忍不住地嘶聲,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再次垂落。
“爹又打你了?”付媛想要扒開衣襟看看傷得是否嚴重,莊十娘卻緊緊地護着,不肯松手,隻是搖搖頭,沉默的流淚。
“媛兒呀,這麼多年了,難道他就沒有想過靜下來好好過日子嗎?”莊十娘握着付媛的手,歎了又歎。
屋外傳來聲聲孩提嬉笑,聽着聲響并不像是從巷子裡傳來的。
單府與付府緊挨着,兩側雖有小巷,卻被兩家的下人用以堆放雜物,莫說玩耍,即便是通行都有些阻礙,又怎麼會有孩子在巷子裡打鬧呢?
“家裡進客了?”付媛垂下眼,又試探着詢問。
莊十娘還是搖頭,一會兒又點點頭,随即便以複雜的神情阖上了眼。
付媛不懂,這才月餘沒回府,莊十娘怎會性情大變,食不下咽。
然而當她推開門,去尋那嬉笑聲的來源,見到面前多了個四五歲大的男孩,穿着一身錦服,幾個丫鬟小厮追着喊“少爺慢些”,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付媛沒有恍然大悟的豁達,反而是一陣惡心反複在她胃部作祟,喉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将她的食道收攏,就連氣口也閉得緊緊的。
惡心。
反胃。
從前那些上付府吵鬧的莺莺燕燕,都被付老爺一句話打成了攀附權貴,趨炎附勢,從未有過一個被帶回到家裡,光明正大地承認那就是他自己的種。
莊十娘一直覺得是自己多慮,滿心地祈求着自己夫婿忠誠,幾乎要連付媛都蒙騙過去。
可是現在呢?
要怎麼過去?
付媛看着那孩子身後,站着一個長相妩媚,柔若無骨的女子,看上去年紀隻比她稍長一些,瞬間愣怔。
滿腔怒火與指尖傳遞到心髒的麻痹感反複交織,在她心頭炸開了。
那人是生面孔,是付媛從未在府裡見過的。
穿在她身上的衣裳是绫羅制成,單薄得偶爾能窺見春光。
付媛沒忍住蹙了蹙眉,這才擡眼看向她,“你是…?”
“媛兒?”她自顧自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付媛。
她并未見過付家的女兒,隻是看着她這出挑的容貌,也定不會出錯。
她雙手握着付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刺鼻的胭脂香欻地鑽入了付媛鼻尖。
而那陣香氣,令付媛想起了死去的隗姬。
她輕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何必這樣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