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用力地掐着女人的脖頸,目光冰冷,像冰錐般直刺心髒,“聽着,我不在乎你是誰,從何而來,有什麼目的。”
“我要的很簡單,我隻要娘平安喜樂。”
女人本就绯紅的臉上更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色彩,她用力拍打着付媛的手,直到付媛松開手,她才捂着脖頸大口大口地呼吸,嗔罵她一聲“瘋婆子”。
付媛無心理會她的罵街,隻是快步走向莊十娘的廂房,自顧自地開始吩咐下人收拾行囊,自己則是将莊十娘的妝奁與首飾都一并收起壘好,攥着莊十娘的手便要走。
“去哪兒?”莊十娘拗不過付媛,身子卻依舊賴在床榻上不肯挪動。
莊十娘年紀與付老爺相仿,不過是近不惑之年,付媛卻害怕生拉硬扯莊十娘的胳膊隻會讓她受傷,這才隻好洩了氣地與她一同坐在床榻上。
“去哪兒都好,在單家寄住也好,尋個客棧安置也罷。再不濟,便回娘家去。既然付家隻會讓娘傷心,那這家不要也罷。”付媛本想說些勸離的話,可她知道,即便傷痕累累,莊十娘也并未想過和離。
與其再在母女間增加嫌隙,傷了母女情誼,倒不如先帶莊十娘離開,好好冷靜一陣子,再做打算。
“媛兒别說氣話,這可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兒。”莊十娘壓了壓付媛的手,強打着沒讓淚水流下。
這孩子一向行事魯莽,貿貿然離開了付家,要老爺怎麼想?
付媛怔了怔,随即義正嚴辭道:“不是氣話,我是認真的。娘若還真心待我,就不要再說旁的甚麼。”
“娘隻管告訴我,在這付家呆着,是開心多一些,還是傷心多一些。”付媛沒打算說服莊十娘,她隻想知道這付家到底還值不值得莊十娘留下。
大宋的女子,同樣可以向夫婿提出和離,若是丈夫品行不端,甚至可由女子家族的大家長來提出要和離。
莊十娘家中人口衆多,隻是她不想家醜外揚,從未對家中人說道這些心酸。若是當真要和離,想必也是能有法子的。
這些事都不需要莊十娘操心,隻需要她一聲首肯,付媛便會替她操辦。
可現在并不是時候。
當務之急,是帶她離開。
既然這個家呆着隻會讓她礙眼,食不下咽,那便不呆了!
莊十娘看了眼付媛,心疼地伸手撫摸她臉龐,嘴裡念叨着:“圓潤了些,單家待你不錯吧。”
付媛點頭,心裡依舊焦急地等待她的答案。
“媛兒命好,有漕司大人這樣的良婿。”她自怨自艾,不舍地攥着付媛的手,接着絮叨:“可是娘沒有那個命。”
“娘,”付媛沒忍住打斷她的話頭,“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命。”
她身體力行地違抗旁人嘴裡替她定下的“命”,女子應該溫婉,步履平緩,她偏要大步流星;女子應該少摻和政事,她偏要以話本寫不公,抨擊時政。
她從不相信命,更不相信别人給予她的“命”。
這些莊十娘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可悲的是,即便是她反抗的勇氣,在莊十娘眼裡也都成了她的命數。
她有勇氣,皆因她命中有一“勇”字。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莊十娘扯扯嘴角,苦澀地點點頭,不知有幾分是對付媛的認可。
付媛看着她依舊不動彈,也知道自己遊說的勁兒使錯了地,隻好長歎一聲,跪在了莊十娘面前。
“媛兒如今貴為漕司夫人,怎能跪一民婦呢?”莊十娘伸手便要扶起付媛,反而無論莊十娘如何央求,她也不願起身。
“娘若當真還惦記這份母女情,就跟女兒走吧。”
“…”莊十娘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眉頭俨然蹙成了“八”字。
她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女兒了。
何至于要将母女與夫妻分隔在天平的兩端,要她擇其一呢?
她費盡心思地經營着付家,為了付媛忍氣吞聲,沒個富商夫人的樣子,任勞任怨,任由付老爺打罵,難道換來的就是這個下場嗎?
她不願,也不甘。
可是她知道,以付媛的性子,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即便付媛再如何倔強,她也未曾想過要害莊十娘。
這一點,莊十娘心裡門兒清。
莊十娘擡眼看向付媛,隻是無言地将手伸出,由着她攙扶自己起身。
付媛也同樣地微笑點點頭,挽起莊十娘的手。
“娘,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一定會的。”
母女二人帶着一衆小厮丫鬟到單府門前,彼時天色已暗,飯香飄入鼻腔,給兩人心頭上的苦澀帶去一絲香甜。
“親家母會介意的…”莊十娘一旦想起單老夫人是如何使臉色,她便不願再往前走,生怕讓付媛為難。
“她不會的。”付媛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