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年,是從九歲那年到他畢業三個月後抵達帝都至今。
“今天的天氣很好,我想出去看看。”
“為什麼你畫的畫就很好看。”
“虞汀白,你看,下雪了,好大好大,你要堆雪人嗎?”
“你不說話是為什麼呢?是不高興嗎?”
“哇,玫瑰好漂亮……”
沒有言語交流的三年,視而不見的七年,斷聯的四年,是十四年。
程伯說他會喜歡他?
甯亦低着頭,腳邊空空如也,金毛他已經一天沒有看見了。
柔順的毛發,見到他就蹭,吐着舌頭又乖又傻,和被他送走的那一隻很像。甯亦沒想知道它的名字,隻是現在,他突然想知道。
甯亦随意扯了個話題:“金毛去哪了?一天都沒見到了。”
陳伯回道:“有點鬧騰,暫時被送到其他的地方了。”
“送走了?”
陳伯點頭,“它很喜歡您。”
甯亦嗯了一下,頓了一秒:“它的名字是什麼?”
“lucky。”
“lucky。”甯亦重複。
luckydog。
幸運兒。
一絲微妙被他抓住。
陳伯慈愛的笑着:“它脖子上的項圈裡有他的名字,小亦,是你一直沒有注意到。”
甯亦握着杯子,喝了一大杯的熱可可。他往回走,沾了水的鞋底在踏進屋的一瞬,踩髒了長毛的地毯,他盯着看了一眼。
他向房間走,在推開自己房門時,站在那,手指沿着門框去摸索,在他其腰的位置上,摸到了一道刻痕,是很小的一道。甯亦蹲下去看,在站起來的時候,目光平視門框,那上面還有一道很淺的痕迹,最上面還有一道。
木制飛機設計的很精巧,甯亦細細端詳,在它的尾翼的小角落裡,瞥見了一個小小的亦字。
用鉛筆字寫的,沒什麼筆鋒,就像是小孩子随手亂塗亂畫所留下的标記。
甯亦的出租屋裡也有一架。
打開櫃子,被刻意忽視掉的兔子床單就那樣又落進了眼睛裡,墜在裡心裡,沒有不在意,隻是在忽視。
忽視掉那些隻是藏了一點,隻要略微推敲就能看出的細節。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隻是真的一點也沒發覺嗎?
甯亦未将櫃子關起來,坐在了床上。
脊背彎着,肩膀耷拉着,不那麼的精神,萎靡不振。
就算在這間小洋樓裡,甯亦與虞汀白的見面次數還是那麼的屈指可數。甯亦在客廳待了一天,一個人吃完了晚飯,在客廳又看了會新聞,才回去房間。
他在這棟房子裡有着極大的自由度,去哪都可以。
沒有理由就上二樓也行,隻是。
甯亦擡頭,遙遙望向二樓的走廊,在這個位置上,他不可能窺探到分毫樓上的景緻。
這向上鋪着的木樓梯宛若一道天塹,将人與人分隔成兩個世界。
跨過去很難。
所有的猜測,論斷,在沒有任何決定性證據面前都隻是虛妄,不值一提。
半夜,北風敲打着窗,甯亦口渴去了廚房倒了杯水,轉過身,心裡咯噔一下,手中的玻璃杯差點脫手,半隐在黑暗裡的人影站在樓梯口。
甯亦徹底醒了。
“虞汀白?”甯亦輕呼。
程伯不留宿在别墅裡,甯亦的視力也沒有差到一種地步,很容易辨别出那裡站着的人是誰。
“嗯。”
别墅裡的空調終年都是開着的,青年穿着棉質的睡衣,眼神靜谧的似秋水,虞汀白能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沖動與本能讓犬牙發酸,信息素也不受控的冒了出來。
處于風暴中心人毫無察覺,隻是靜靜地望着他,審視着他的不堪。
虞汀白一隻手按住自己的另一隻手,手指觸碰着手上的腕表,涼意順着手腕湧向脊骨竄上來的微妙,熱與冰沖擊,他的臉在他一瞬間扭曲。
手搭在樓梯扶手上,用力再用力,青筋暴起。
虞汀白站在陰影裡,甯亦看不清他的表情。
午夜時分的節點,莫名延伸出的涼意讓甯亦有種被野獸鎖定的毛骨悚然,太過安靜了,他問:“要喝水嗎?”
“下來看看,睡不着。”
氣息微微不穩。
甯亦點了下頭:“所以,你這是要去畫室?”
畫室在一樓,那裡有個巨大的玻璃窗,能将屋外的玫瑰一覽無餘。住在這裡的三年,虞汀白晚上不睡覺,就愛待在裡面。
畫室的門打開了一條口子,從客廳看過去,就能看到裡面的小小身影。
甯亦向人走過去,若無其事的開口問:“畫玫瑰嗎?”
一步、兩步、三步……在最後的那四五步,虞汀白向後退進了陰暗裡,甯亦頓住腳步。
你看,就是這樣。總會有些動作出現,告訴你,你隻是多想。
甯亦站在了那。
青年迷茫着眼睛打開房門,虞汀白第一時間就轉動了眼珠。
打開門,“咔嚓”的一下,金屬細微的響動震耳欲聾,虞汀白站了起來。冷藍的光落在他的臉上,冷靜裡是不易察覺的神經質,眼下的紅在蔓延。
你聽,這是他的愛人離開他的聲音。
“不是,睡不着,出來逛逛。”
不喝水,不畫玫瑰,我來看你。
陰影裡,虞汀白的臉蒼白如紙,漆黑的眼珠落在甯亦的臉上。
“哦,那你如果出去,要多穿一點。”甯亦提醒。
甯亦注意到了虞汀白身上穿着針織毛衣,比起在媒體或者在外面,他更愛這種裝扮,很随和,帶了份能輕易接近的柔軟。
即使他的臉依舊冰冷,也不能剔除着一部分。
玫瑰小别墅裡的溫度總能保持在不冷不熱的溫度上,甯亦望向外面,玫瑰的花瓣被吹的瑟瑟發抖,顫顫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