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在身下漫開,虞則找來的時候,許以周一手夾着煙,猩紅的火光在他的手中泯滅。
虞則捂着頭上的口子,不氣也不惱,頭上的血流下來糊住他的半張臉,面無表情的此刻像是從哪裡爬出來的妖魔鬼怪,“他人去哪裡了?”
失血讓許以周渾身發冷,但他沒說話。
他的沉默,讓虞則毫無辦法。
“你說你不是要和我合作嗎?臨陣倒戈?”虞則指着頭上的傷口,他的眼睛圓溜溜的轉着,似要在某一處看到甯亦的身影,陰冷且惡心:“我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命,隻是要吓唬吓唬一下我那個不孝順的兒子。”
嗤笑一聲,許以周是被這個謊言給逗笑的。
如果虞則能把那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人咬碎的語氣和神色給收一收,他還真有可能在某一刻眼瞎的認為那真的是吓唬。
虞則不在管許以周,這人要死了,不告訴也就不告訴,在他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要離開,“砰”的一下,他的另一條好腿被射穿。
許以周靠在身後的樹上,力氣逐漸的消散。
他問:“你覺得,是活人更讓人記得住,還是死人?”
虞則被他自己帶來的人給摁在了地上,他的臉頰變形,掙紮也掙紮不動,許以周垂着眼,長睫一動一動,血色一點點消融,“應該是死人吧。”
“我死了,是為了救他才死的,他應該會記住吧。”
“記住一個人叫許以周。”
不是霍野的替身,隻是許以周。
意識在逐漸的模糊,這些其實都不是許以周最開始的打算,他想,如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麼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種說法。
隻是計劃一二再而三的改變。
我想讓你好好的記住我,記住我就夠了。
在這時,許以周又在想,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濕漉漉的化成了水。
他的眼睛不肯阖上。
甯亦誤打誤撞的走出了樹林,來到了下山的主路上,湊巧的,汽車發動機的轟鳴在山間呼嘯,燈光落在眼睛裡,甯亦的眼睛被照的很不适應,湧上來一層水汽。
車停下,有人從車上下來。
後知後覺的痛感席卷全身,腎上腺素所帶來的力氣瞬間被抽離,甯亦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是虞汀白扶住了他。
隻是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甯亦的脖頸後就一疼,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在與虞汀白對視的那一眼,甯亦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血,從鼻子中流出的血。
好累,很累,無盡的疲倦。
許以周望向他的那一眼,還有很久之前的一句,你好,我叫許以周,在這一場夢裡被無限重複,沒有盡頭。
甯亦醒來的時候,屋外的雪還沒停。
他抽了抽自己的手,沒有抽動,他向下看,柔軟的被子抵着下颌。
他的手被人給攥在手裡。
虞汀白坐在病床的一側,薄薄的眼皮閉合着,下一刻卻睜開,露出一雙毫無睡意的眼睛。
“身體有那裡不舒服嗎?”
“許以周還好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甯亦覺得還行,除了過度的頭暈之外,沒什麼其他的不舒服,就搖了搖頭。
不是作假的神情。
虞汀白低着頭,将甯亦的手放回被子裡,而後又開始削起了蘋果,隻削了一點,蘋果皮就斷了:“沒有事,前天已經去了國外,可能在那邊定居,再也不回來了。”
甯亦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他的眼睛落在虞汀白的身上,似在想什麼問題。
“餓了嗎?”虞汀白把水果刀放在床頭櫃上,将蘋果也一同放在一側。
被這麼一問,甯亦後知後覺的饑餓感洶湧襲來,“有點。”
虞汀白站起身,甯亦猶豫的措辭:“我想給許以周打一通電話。”
虞汀白将手機解鎖,遞給了甯亦,走出房間,沒多說一個字。
甯亦目送人離開,才将電話号碼輸入,甯亦沒打通,手機一直顯示無人接聽狀态,直到第五通電話之後,才有動靜。
“喂,許以周?”
那邊過了很久,才傳來一個字:“嗯?”
“你現在還好嗎?”
“還不錯。”
電流将人聲弄的失真,在某一刻,甯亦竟然覺得許以周的聲音并不像他自己。
沒聊幾句,電話就挂斷了,甯亦聽到了那邊女秘書的聲音,似乎在叫許以周許總,有視頻會議需要他出席。
虞汀白站在門外,轉動着左手上的素白婚戒,一圈兩圈。
許以禮挂斷電話後,望着墓碑上的那張陰沉沉與他七八分相像的臉,轉過了身。
手術室外,青年握着他的手,死死的攥緊,低不可查的聲音裡是滿滿的氣音:“哥,别告訴他。”
燈光裡,許以周陷入了昏迷,機械的滴滴聲在耳邊回響而後逐漸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死亡比存在更能印象深刻。
季甯亦,請記住我,我在你心裡的位置必須獨一無二,誰也無法跟我比較。
隻是這樣,你會不會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