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
她開始說起自己,用一種不太熟練的語調。
“邊境的戰争勝利了。”
“集團有新的藥品研發成功,預計一個月之後就能投入使用。”
“之前那個曾醫生,我找到了。如果他還在繼續那項研究的話,集團會資助他。”
“在軍校的時候,我遇到過第三區的朋友,他們都很熱情。可是......”
梅見雪閉上嘴巴,沒有再說下去。
再一次開口的時候,她的語氣帶着點痛苦。
“我沒辦法不殺了他,你會怪我嗎?”
定定地看着那張俊秀儒雅的臉龐,梅見雪忽然很想像小時候一樣坦然肆意,于是她說。
“我有點想你了。”
她把頭倚靠在冰冷的石碑上,輕輕合上了眼睛。
那些溫暖的懷抱,柔和的話語,好像穿過時空,落在這個疲憊的人身上。
閉上眼睛的時候,梅見雪可以想象自己還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她在這冰涼的墓碑旁嘗到一點家的感覺。
風吹過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就這樣在這裡待了很久。
臨行的時候,梅見雪向墓碑告别,“這一次我就先走了。如果順利的話,以後會經常來見你的。”
斜陽把人影拉的很長很長,有種落寂的味道,又顯得落拓。
邁出的腳步依舊從容冷靜,梅見雪又恢複成了往日裡那副冷硬的模樣。
傍晚時分,她回到了公寓。
江念看見她回來,眼睛一瞬亮了,像是已經等了好久。
他問,“你吃飯了嗎?”
梅見雪看了他一眼,道,“沒有。”
“那我去給你做!”說罷他便興沖沖地進了廚房。
梅見雪坐在沙發上,合上眼眸,思索着安排。
原定的計劃是明天啟程,各類事務都已經處理完了。陳楓聯系江念了嗎?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
一聲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梅大人!我做好了!”
江念端着碗出來,還冒着熱氣。
梅見雪拉開椅子坐下,江念坐在她對面,他臉上有些拘謹,又有些期待。
他用目光示意,說,“這個雞蛋代表團團圓圓,面是自己做的。以前我過生日的時候,母親就會給我做這個。她說生日的時候要吃一碗特别的面,是第三區的傳統。”
江念似乎忘記了梅見雪也生長在第三區。
梅見雪看着他,然後看了一眼日期。
4月27日。
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記不清了。
好像,确實是這個日子。
她已經很多年沒過過生日,沒人提起。在軍校的時候,沒有戰友矯情地要過生日。
上一次過生日......
是了,父親是為了給自己過生日才特地去的鹵鵝店。
竟然,就是今天。
心間泛起複雜難言的滋味,一時無法開口。
江念瞅着她的神色,似乎不是什麼高興的樣子,有些不安。這個生日信息是他從網上查到的,無法确認真實性,難不成不對?
他輕輕地說,“是我弄錯了嗎?”
梅見雪猝然擡眼看他,道,“沒有。”
再低下頭,看着這碗熱氣騰騰的面,竟然有種時間回溯的恍然。
真巧啊,怎麼這麼巧?
梅見雪說得有些慢,“謝謝你。”
有什麼東西沖破了密不透風的堅固城牆,從脆弱的地方鑽進了心裡。
在這個,難得一見的時候,在特别的今天。
江念呼出一口氣,笑了,道,"那你快吃吧,等下冷了不好吃了。"
筷子夾起面,入口筋道,混雜了魚蝦的鮮味。
梅見雪吃飯的速度一向很快,卻從來不顯粗俗,反而優雅利落。
這碗面,她難得吃得慢些。
江念就這麼看着她,耐心地看着,好像能一直一直看下去。
梅見雪擱下筷子,與他對視。
江念眨了眨眼睛。
忽然,梅見雪道,“你想去第一區嗎?”
沒有記錯的話,江念的弟弟參加了特殊選調的項目,很有可能直接進入第一區的大學。除此之外,第一區的其他各類資源也很優越,這對江念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江念愣住了。
“經濟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梅見雪淡淡補充。
江念陡然意識到什麼。梅見雪是從第一區來第三區視察的。龐樂海的事情結束,她就要回去了,可能就在這幾天。甚至,他有一種預感,她明天就要走了,走的時候,原本并沒有打算帶上自己。
是什麼讓她改變了主意?
電光火石之間,江念有了些猜測。
他按下猜測,毫不猶豫的開口,“我想去第一區。”
“好。”唇角牽起一點笑容,梅見雪給陳楓發了一條訊息。
“江念的事情我來安排。”
收到梅見雪消息的陳楓:“?”
不過他應,“好的。”
放下手環,梅見雪對江念說,“外面我們明天出發。”
“好的。”
不可抑制的雀躍讓江念的心髒略略加速。他的眼睛變成了一汪星河,蕩漾着星子,泛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甚至從未生出過這樣的奢望——能和這位大人一起回第一區。
江念有時候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宇宙星辰更加遙遠。
梅見雪就像一束劃過天空的流星,在他灰暗的世界裡留下絢麗的光彩。這樣的光轉瞬即逝,卻深刻地改變了他的命運,以至于叫人念念不忘。
可他隻是有幸見到了這束光。
他漆黑的眼眸裡能映出流星的軌迹,可伸出的手永遠也不可能抓住那顆星星。
星星離他那麼遠。
江念覺得隻有在臨時标記的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擁抱過那個人。不是身體上的動作,而是信息素交融時讓他産生的一種被擁抱了的錯覺。
而在臨時标記之後,他的理智與本能拉扯,更加清晰地意識到那些錯覺,妄想。
可是在剛才,梅見雪對他說,“你想去第一區嗎?”
江念忽然感到有什麼不一樣了。
第一次,他覺得那束光離得那麼近,那麼近。
他屏住呼吸,不敢驚擾,卻毫不猶豫地想要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