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逐漸适應了這一片刺目的白光,她隐約看見床邊坐了一個人。
是梅浚。
老人白發蒼蒼,背脊佝偻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爺爺,”梅見雪的嗓音還透着一股虛弱。
梅浚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轉過身,看見梅見雪醒了,眼眶發紅。
“你......”
孔冬明死了之後,梅浚心裡對最近發生的事情有所猜測。他幾乎是立刻就猜到梅見雪是故意受了這麼重的傷。簡直膽大妄為!她在病床上躺了這麼多天,要是醒不過來怎麼辦?!
梅浚真想臭罵她一頓。
但是看着梅見雪那蒼白的臉色,他到底把話吞了下去。抹了一把眼角,硬邦邦地道,“醒了。”
梅見雪牽着嘴角笑了一下。
九死一生的事情,她在戰場上經曆的不少。更何況,這一次她有所防備。
親自追殺昆樹,即使入局,也是設局。
畢竟如果不見血,那個狐狸怎麼會信呢?
梅浚硬邦邦地哼了一聲,按了下門鈴。醫生和護士立刻進來,為她做檢查。
梅浚拄着拐杖走到門外。
到門口的位置,他頓了一下,又重重哼了一聲。
是梅淑琳站在門口。
她來得早,就這麼站在門外,也不進去。從門縫裡看見梅見雪醒了,她便拎着包想走。
隻是梅浚出來地太快,她沒來得及邁步。
對着父親的冷臉,她也沒多大反應,神态自然地跟在人後面。
梅浚當然知道梅淑琳這幾日天天都在門外等着,他也感受得到身後多了一個尾巴。
他心裡更氣,拐杖捶在地闆上,一下比一下響。
梅見雪配合醫生做了一些檢查。
她躺在病床上,面無表情。誰都看不出她腦袋裡隐隐作痛。
陳楓聽到消息,立刻趕來醫院。他眼眶都紅了,哽咽道,“您終于醒了。”
“嗯。”
梅見雪咽下胸口湧上來的悶血。她的傷勢如何,自己心裡清楚。不過大概是昏迷時間太長了,此刻有些發暈。
“怎麼樣?”
陳楓聲音低低的,“孔冬明死了。”
梅見雪點了下頭,“趙博士的妻子孩子那裡,先别動,不要打草驚蛇。給趙博士遞個消息,免得人擔心。”
陳助理點了下頭,又說,“邱老闆那裡,沒事。”
梅見雪随意點了下頭。
一切按計劃進行。
又休養了幾天之後,梅見雪出院了。
那時初雪未消,地面鋪了一層純白無暇的雪花絨毯,車輪碾過,留下一道肮髒的痕迹。
出院的當天,梅見雪就回了審察院。
第一件事就是全面清剿反叛軍的殘黨。這幾個月,反叛軍的餘孽在第一區四處作亂,攪得人心不甯。許多位高官都受到了刺殺和襲擊。
但梅見雪回來之後,審察院士氣大振。失去了領袖的反叛軍好比一團散沙,面對審察院和軍部的精銳部隊毫無抵抗之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殘黨餘孽,如果不是孔冬明在背後放行,根本進不了第一區。
副官向梅見雪彙報着行動的結果:“按照口供和繳獲的名單,所有反叛軍成員都已經被羁押。不過有一處的奇怪的地方,他們的窩點隻有槍支和小型軍火,沒有找到爆炸性武器。”
這群人,當初可是在第一區四處引發了好幾次大規模爆破,弄得全區上下不甯。
不過副官猜,可能是用得太多用完了也不一定。
“去查查他們的武器來源,還有搬運路線。”
“是。”
大地上,冬雪染紅梅。
人死不能複生。追查的事情似乎也不再有新的進展。
孔軒為孔冬明辦了葬禮。
來祭奠的人很多,有些帶着幾分真情實感,也有些不過客套。
有來客在角落唏噓,畢竟幾十年前孔軒喪妻後一直未娶,膝下隻有一個孩子。現在唯一的一個兒子又死了,這下真變成孤家寡人一個。那可是手握軍隊的一把手啊,風風雨雨幾十年,誰想晚年落得這麼個下場?
葬禮的那一天,梅見雪去了。她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像是裹挾着長河般濃重的黑暗。大病初愈的臉色依舊蒼白。
臉上沒有歡喜,沒有悲痛,很冷淡,像是公事公辦,向孔軒道了一聲,“節哀。”
衆人皆知,她和孔冬明沒什麼交情。
獻完花之後她很快離席。
孔軒盯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莫測。
調查結果顯示的諸多證據都把兇手指向了反叛軍。甚至,在審訊中,反叛軍中已經有人承認了他們的計劃。可是孔軒心裡還存着一點疑窦。
這些年,梅見雪和孔冬明在兩處履職,鮮少有交集。但孔軒不能确定,他的兒子,也沒有放下恨意。甚至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件事和梅見雪脫不了幹系。但冬明死的時候,梅見雪甚至沒從病床上醒過來。
孔軒不能确定到底是誰殺了他的兒子。
但是一旦被他查出來,他一定要将那人挫骨揚灰!
他的臉色很陰沉,恨意藏在眼底下,顯得幽深晦暗。
這副模樣,倒是和孔冬明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