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好了,"周予安說,"我們去看真正的鳥。海邊有候鳥保護區,成千上萬隻鳥在那裡栖息。"
溫言的眼睛亮了起來,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在本子上寫:【我真的會好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小刀,輕輕紮進周予安的心口。他蹲下身,與溫言平視:"李醫生說你的心髒在好轉。肺動脈高壓控制住了,不是嗎?"
溫言點點頭,但眼神仍然帶着不确定。他寫道:【有時候我還是會夢見自己不能呼吸。】
周予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隻能握住溫言的手,那隻手在晨風中有些涼。"我在這裡,"他最終說,"如果你不能呼吸,我會幫你記住怎麼呼吸。"
溫言靜靜地看着他,然後做了一個手勢——右手食指輕輕點在自己胸口,然後向前延伸,最後點在周予安的心口。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手勢:"我的心,走向你"。
周予安回以同樣的手勢,然後輕輕擁抱了溫言。他能感覺到溫言的心跳透過單薄的開衫傳來,微弱但堅定。這個擁抱持續了幾秒鐘,然後溫言輕輕退開,指了指醫院大樓——該回去了,快到查房時間了。
回病房的路上,溫言突然拉住周予安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周予安,做了個疑問的手勢。
"想學'周予安'的手語?"周予安猜測道。
溫言點點頭。周予安想了想,創造了一個組合手勢——先做"周"的通用手語(手指彎曲像爪子),然後是一個新動作:右手掌心貼在左胸口,向下輕撫,代表"予安"(安心)。
溫言認真地看着,然後重複了一遍,動作雖然生疏但很準确。他笑了,又做了幾遍,像是在鞏固記憶。
"那你的名字呢?"周予安問,"溫言怎麼表示?"
溫言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創造了自己的手勢——雙手掌心向上,像托着什麼溫暖的東西(溫),然後指尖輕點太陽穴,再指向嘴唇(言)。
"完美。"周予安豎起大拇指。
他們就這樣一路創造着隻屬于彼此的手語,直到回到病房。李醫生已經在等他們了,手裡拿着溫言最新的檢查報告。
"早上的擅自出遊?"她挑眉看着兩人,但語氣裡沒有責備。
溫言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但眼睛裡帶着狡黠的光。李醫生搖搖頭,嘴角卻微微上揚。
"檢查結果不錯,"她直接進入正題,"肺動脈壓力比上個月又降低了一些。如果保持這個趨勢,下個月或許可以考慮減少一些藥物劑量。"
溫言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看向周予安,像是要确認自己沒聽錯。周予安忍不住微笑,悄悄對他豎起大拇指。
"不過,"李醫生嚴肅地補充,"語言康複還是要循序漸進。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溫言點點頭,在本子上寫:【今天我說了"早安"。】
李醫生驚喜地挑眉:"真的?說給我聽聽?"
溫言深吸一口氣,嘴唇輕啟:"早......安......"聲音比在花園裡時還要清晰一些。
"太棒了!"李醫生由衷地贊歎,"你的聲帶功能恢複得比預期要好。"
周予安看着溫言臉上綻放的笑容,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這一刻的喜悅是如此純粹,如此明亮,仿佛能驅散所有陰霾。
檢查結束後,護士送來了早餐。溫言今天的胃口似乎特别好,吃掉了整碗燕麥粥和一個水煮蛋。周予安注意到他最近食量确實增加了,這是個好兆頭。
"下午想做什麼?"周予安問。
溫言想了想,指了指書架上的《小王子》。他們已經一起讀了無數遍,但溫言總是聽不膩。特别是狐狸和小王子的那段對話,每次讀到"馴服"那部分,他的眼睛就會閃閃發亮。
"好,"周予安拿過書,"不過先休息一會兒?你今早起得早。"
溫言點點頭,躺回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照在他的臉上,給他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周予安坐在床邊,輕輕翻開書頁,開始朗讀那個他們已經爛熟于心的故事。
"'如果你馴服了我,'"周予安讀到狐狸的話,"'我的生活就會充滿陽光。我會辨認出一種與衆不同的腳步聲......'"
溫言閉着眼睛聽着,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他的手指輕輕敲擊床單,像是在無聲地跟讀。周予安的聲音在病房裡回蕩,溫和而平穩,像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
讀着讀着,周予安發現溫言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他睡着了。周予安輕輕合上書,注視着溫言的睡顔。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投下細小的陰影。他的胸口規律地起伏,看起來平靜而安甯。
周予安突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見到溫言時的樣子——那個蜷縮在病床上、拒絕一切交流的沉默男孩。現在的溫言會笑,會嘗試說話,會創造手語,會在聽故事時睡着......這些看似微小的變化,在周予安眼中卻如同奇迹。
窗外的知更鳥又回來了,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周予安輕輕拉上窗簾,讓溫言能睡得更安穩些。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守護着這個安靜的午後,守護着這個正在一點點找回自己聲音的男孩。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五月天,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周予安第一次真切地相信,也許未來真的會如李醫生說的那樣——他們會一起出院,一起上學,一起去看海邊的候鳥。也許溫言的心髒會一直跳動下去,直到他們都很老很老。
這個念頭如此美好,以至于周予安不得不閉上眼睛,才能忍住突然湧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