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公寓時,周予安已經醒了兩個小時。他第三次檢查背包裡的物品:便攜式氧氣罐(雖然醫生說可能用不上)、應急藥物、心髒監測手環、溫言最喜歡的檸檬糖,還有一本嶄新的素描本——他打算今天送給溫言。
牆上的挂鐘指向七點三十分。周予安穿上那件淺藍色襯衫(溫言曾說這個顔色像晴天時的天空),抓起鑰匙和背包出了門。六月的晨風帶着溫熱的氣息,路邊的梧桐樹在陽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醫院走廊安靜得出奇,周末的值班護士認識周予安,微笑着朝他點點頭。328病房的門虛掩着,周予安輕輕推開,看到溫言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正往一個小布袋裡裝素描鉛筆。他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高中生,如果不是那略顯蒼白的臉色和手背上淡淡的針眼痕迹的話。
"早安,"周予安輕聲說,"準備好了嗎?"
溫言擡起頭,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張開嘴:"早......安......"聲音比上周又清晰了一些,雖然還是有些氣音,但已經能聽出語調了。
周予安走到床邊,忍不住伸手幫溫言理了理翹起的一縷頭發。"陳醫生說你可以不用輪椅了,但還是要慢慢走,累了就告訴我。"
溫言點點頭,指了指床頭櫃上的出院文件——已經簽好字了。他站起身,動作比周予安想象的要穩當,隻是手指還習慣性地扶着床沿保持平衡。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纖細卻不再那麼脆弱的輪廓。
"禮物。"周予安從背包裡拿出那本素描本,封面是深藍色的,内頁紙張厚實适合素描。
溫言接過本子,手指輕輕撫過封面,眼睛裡閃爍着驚喜的光。他翻開第一頁,發現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蝴蝶水印——和周予安送他的書簽上的蝴蝶一模一樣。
"喜歡嗎?"周予安問,雖然從溫言的表情已經知道了答案。
溫言用力點頭,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周予安。這個擁抱很短暫,卻讓周予安的心髒漏跳了一拍。溫言身上有淡淡的藥香,混合着醫院肥皂的氣息,卻莫名地讓人安心。
"那我們走吧,"周予安清了清嗓子,"第一站,超市。"
走出醫院大門時,溫言停在台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在他臉上,給他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他眯起眼睛,像是在品味這久違的自由空氣。
"還好嗎?"周予安輕聲問。
溫言點點頭,做了個"太棒了"的手勢。他慢慢走下台階,腳步有些遲疑但很穩。周予安走在他身側,保持着随時可以扶住他的距離。
超市就在兩個街區外,周末早晨人不多。推着購物車穿過自動門時,溫言的眼睛立刻被琳琅滿目的貨架吸引。他像個第一次進糖果店的孩子,好奇地看着每一樣商品,手指輕輕掠過包裝袋,卻不急着拿取任何東西。
"想買什麼都可以,"周予安推着車跟在他身後,"醫生說你現在的飲食限制少了很多。"
溫言在零食區停下,拿起一包檸檬味餅幹看了看又放下,轉向旁邊的巧克力架。他的猶豫不決讓周予安想起野生動物第一次接近人類投喂時的謹慎。
"這個不錯,"周予安拿起一盒草莓巧克力,"不是很甜,你上次說喜歡的。"
溫言接過盒子,眼睛亮了起來。他在本子上快速寫着:【記得這麼清楚?】
"當然,"周予安耳根微熱,"你讨厭肉桂,喜歡薄荷但不吃口香糖,喝奶茶要三分糖加珍珠......"
溫言睜大眼睛,顯然沒想到周予安會記得這些細節。他輕輕碰了碰周予安的手腕,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他們慢慢逛遍整個超市,溫言負責挑選零食和水果,周予安則拿了些食材準備晚餐。購物車漸漸裝滿——草莓、芒果、溫言點名要的檸檬蛋糕("比不過我做的,"周予安假裝不滿地嘀咕)、幾包薯片、兩瓶果汁,還有一盒周予安堅持要買的牛奶。
"補充鈣質,"他嚴肅地說,把牛奶放進購物車,"醫生說的。"
溫言撇撇嘴,但還是接受了。在收銀台排隊時,他突然拉了拉周予安的袖子,指向旁邊貨架上的小熊軟糖。
"想要那個?"
溫言搖搖頭,指向周予安,又指了指小熊軟糖——是讓周予安買給自己。
周予安笑了:"我十七歲了,不是七歲。"
但最終他還是拿了一包扔進購物車。溫言滿意地微笑,陽光透過超市的玻璃窗灑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離開超市時已經快十一點,周予安拎着兩大袋東西,溫言則堅持要幫忙提較輕的那袋零食。他們走得很慢,周予安時不時側頭确認溫言的狀态,但後者看起來隻是有些興奮後的疲憊,并沒有不适的迹象。
"接下來,"周予安神秘地說,"有個驚喜。"
他帶着溫言拐進一條小路,來到附近的社區公園。這裡有一片安靜的草坪,周圍種着開花的灌木,遠處幾個孩子在遊樂設施上嬉戲。周予安從背包裡拿出一塊野餐墊,鋪在一棵大樹的蔭涼下。
"野餐?"溫言在本子上寫,眼睛亮得像星星。
"嗯,"周予安開始往外拿食物,"雖然買的都是現成的......"
溫言搖搖頭,做了個"完美"的手勢。他幫忙擺放食物,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野餐墊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溫言拿起一顆草莓,小口咬下,紅色的汁液染在他的指尖上。
"甜嗎?"周予安問。
溫言點點頭,把草莓遞到周予安嘴邊。這個動作如此自然,卻又讓周予安心跳加速。他低頭咬了一口,草莓确實很甜,但更讓他注意的是溫言指尖的溫度,輕輕擦過他的嘴唇,像一片羽毛拂過。
"我帶了你的素描本,"周予安轉移話題,從背包裡拿出那本嶄新的素描本,"要不要畫點什麼?"
溫言接過本子,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遠處玩耍的孩子們身上。他拿起鉛筆,開始快速勾勒。周予安安靜地看着,溫言畫畫時總是微微皺眉,舌尖偶爾輕舔下唇,全神貫注的樣子格外迷人。
二十分鐘後,溫言把本子轉向周予安。紙上是一對模糊的背影——兩個孩子手牽手跑向滑梯,陽光給他們鍍上金邊。雖然隻是速寫,但那種動态和歡樂感躍然紙上。
"真厲害,"周予安由衷贊歎,"你什麼時候學的畫畫?"
溫言寫道:【從小就會。媽媽是美術老師。】
提到母親時,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平靜。周予安想起護士長說的,溫言的母親在國外療養院,一直聯系不上。他想問更多,但又不願破壞這美好的時刻。
"我媽媽連簡筆畫都畫不好,"他轉而說道,"我小時候的美術作業都是爸爸幫忙的,他畫得像個工程師——全是直線和直角。"
溫言輕笑出聲,肩膀微微抖動。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流動的光斑,讓他看起來健康而鮮活,完全不像個病人。周予安忍不住掏出手機,偷偷拍下這個瞬間。
"再來點蛋糕?"他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機,拿起那盒檸檬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