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鬧鐘響起時，天剛蒙蒙亮。周予安睜開眼，發現床邊已經空了，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溫言正站在竈台前，笨拙地翻動着平底鍋裡的煎蛋。
"早安，"周予安靠在門框上，聲音還帶着睡意，"起這麼早？"
溫言轉過身，晨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他已經穿好了校服，襯衫領子熨得筆挺，深藍色西裝外套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他張開嘴："早......安......"聲音比昨天又清晰了些，像是晨露般幹淨。
"緊張嗎？"周予安走到他身邊，接過鍋鏟。
溫言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襯衫袖口。他在本子上寫道：【做了噩夢，夢見找不到教室。】
"不會的，"周予安翻動着煎蛋，"我會一直陪着你。林悅也會幫忙——記得嗎？那個紮馬尾的女生。"
溫言抿了抿嘴唇，從烤箱裡取出烤好的吐司。他的手有些發抖，差點打翻果醬瓶。周予安假裝沒注意到，隻是平靜地擺好餐具，倒了兩杯牛奶。
早餐吃得安靜而迅速。溫言隻吃了半片吐司就放下了，手指不停地敲擊桌面，像隻即将出籠的小鳥。周予安收拾盤子時，悄悄往他書包裡塞了一包餅幹和一瓶果汁。
"檢查一下東西，"周予安提醒，"課本、筆記本、藥......"
溫言點點頭，再次确認背包：課本、素描本、應急藥物、水杯，還有那串小小的鈴铛手鍊——他今天特意戴在了手腕上。銀色的鈴铛随着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某種安心的信号。
出門前，溫言站在玄關的鏡子前，最後一次整理領口。鏡中的少年看起來陌生又熟悉——校服讓他像個普通高中生，隻有略顯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緊繃的表情洩露了他的不安。周予安站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帥，走吧。"
初秋的晨風帶着微涼，梧桐葉在他們腳下沙沙作響。溫言走得很慢，像是在拖延時間，又像是在品味這人生中第一次正式上學的路途。他的鈴铛手鍊随着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勇敢的宣言。
"那就是學校，"周予安指着不遠處的紅磚建築，"主教學樓是那棟，我們班在三樓。"
溫言仰頭看着這座他将要融入的陌生世界，喉結上下滾動。周予安悄悄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微微的潮濕和顫抖。"沒事的，"他輕聲說，"第一天而已。"
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鬧。當周予安和溫言走近時，一些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主要是投向陌生的溫言。溫言的身體明顯僵硬起來，腳步不自覺地放慢。
"周予安！"張遠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他小跑過來，露出标志性的虎牙笑容，"這就是溫言吧？歡迎歡迎！"
溫言微微點頭，手指悄悄拽住了周予安的衣角。張遠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友善地伸出手："我是張遠，物理課代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溫言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了握張遠的手，然後迅速松開。鈴铛随着這個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酷！"張遠注意到了手鍊，"自己做的嗎？"
溫言搖搖頭，指了指周予安，做了個"禮物"的手勢。
"周予安眼光不錯嘛，"張遠咧嘴一笑，"走吧，林悅在教室等你們呢。"
穿過幾條走廊，溫言的眼睛不斷掃視着周圍——貼滿海報的公告闆、玻璃櫃裡的獎杯、教室裡傳出的讀書聲。這一切對他來說如此新鮮，又如此陌生。周予安走在他身側，時不時輕聲解釋："那是圖書館，放學後可以帶你去看看......那是食堂，面包确實很好吃......"
高二(3)班的教室門口，林悅已經等在那裡。她今天特意紮了高馬尾，顯得格外精神。"溫言！"她熱情地揮手，"歡迎加入我們班！"
溫言微微鞠躬，動作有些拘謹。林悅不以為意，遞給他一個文件夾："這是班級手冊和課程表，我幫你标注了各科老師的辦公室位置。"她壓低聲音，"紅色标記的是脾氣不太好的，綠色是特别友善的。"
溫言感激地點頭，小心地收好文件夾。周予安注意到他的肩膀放松了些，手指不再那麼僵硬。
教室裡的喧鬧聲在他們進門時突然安靜了一瞬，幾十雙好奇的眼睛齊刷刷看向溫言。周予安感到身旁的人呼吸一滞，連忙輕聲道："别怕，大家隻是好奇。"
"同學們，"班主任王老師走上講台，"今天我們班迎來一位新同學。溫言有些特殊情況，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溫言站在講台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單薄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大......家......好......"聲音很輕，帶着明顯的氣音，但足夠清晰。
教室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林悅甚至悄悄抹了抹眼角——周予安曾告訴過她溫言的語言障礙問題。
"你的座位在周予安旁邊，"王老師指向靠窗倒數第二排的位置，"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他，或者找林悅。"
溫言點點頭，快步走向指定座位。周予安已經坐在外側，為他留出了靠窗的位置。從那裡，溫言可以看到遠處的醫院輪廓和更遠處的城市天際線。
第一節課是數學。李老師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題，在黑闆上寫下一道複雜的函數題。溫言認真記着筆記，偶爾皺眉，但大部分内容似乎都能跟上。周予安時不時側頭看他一眼，确認他狀态良好。
"下面這道題，"李老師環視教室，"溫言同學，願意試試嗎？"
溫言的身體明顯僵住了，手指緊緊攥住鉛筆。周予安正想替他解釋，卻見他慢慢站起身，走向黑闆。教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粉筆摩擦黑闆的聲音。溫言的解題步驟清晰準确，雖然寫得比其他人慢些，但最終答案完全正确。
"非常好，"李老師滿意地點頭，"看來周予安幫你預習得很到位。"
溫言搖搖頭，指向課本，做了個"自學"的手勢。同學們發出驚訝的贊歎，這讓他耳根微微發紅。回到座位時，周予安悄悄對他豎起大拇指，溫言的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勝利的微笑。
課間，幾個同學圍過來好奇地問東問西。溫言大多用點頭或搖頭回應，偶爾在本子上寫字回答。周予安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連忙借口去洗手間，帶他離開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