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盛滿了星星。
周末的天台比想象中更冷。周予安鋪了舊毯子在地上,又給溫言裹了條圍巾——灰色的,是他自己的。溫言縮在圍巾裡,隻露出一雙眼睛,專注地調着顔料。
畫布很大,鋪滿了半個天台。溫言先用鉛筆打底,畫出心髒的輪廓,然後在内部勾勒出複雜的血管和脈絡——那些線條蜿蜒交錯,最終彙聚成一片星空的形狀。
周予安坐在他旁邊,負責計算星空的比例和透視。他用直尺和圓規在草稿紙上畫輔助線,時不時擡頭看一眼真實的夜空,再低頭修正數據。
“這裡。”他指着一處計算好的坐标,“北極星的位置。”
溫言蘸了一點銀色顔料,在畫布上點下一顆特别亮的星。
夜風漸起,溫言的手有些抖,顔料不小心蹭到了臉頰上。周予安伸手替他擦掉,拇指擦過皮膚時,兩人都愣了一下。溫言垂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周予安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塊沾了顔料的皮膚。
“冷嗎?”周予安問,聲音有些啞。
溫言搖搖頭,卻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周予安歎了口氣,脫下外套披在他肩上:“休息一會兒。”
他們并肩躺在毯子上看星星。溫言忽然側過身,用手語比劃:【你小時候看過流星嗎?】
周予安搖頭:“城市光污染太嚴重。”
溫言笑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那是他在醫院時拍的,畫面很模糊,但能辨認出一道劃過夜空的亮線。
【許願了】他打字,【希望遇見你】。
周予安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他盯着那張模糊的照片看了很久,才低聲說:“……笨蛋,說出來就不靈了。”
溫言卻搖搖頭,又打字:【已經實現了】。
夜風裹着遠處城市的燈火,溫柔地拂過兩人的發梢。
交作品的前一天晚上,溫言在畫布前忙到淩晨。周予安煮了熱牛奶放在他手邊,已經涼了三次又熱了三次。
“最後畫什麼?”周予安問。
溫言指了指心髒中央的一處空白,那裡恰好是左心室的位置。他蘸了一點特殊的熒光顔料,畫下一隻很小的透明海豚——和周予安送他的玩偶一模一樣。
畫完最後一筆,溫言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周予安輕手輕腳地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又回到畫前仔細端詳——在心髒的主動脈位置,溫言用極細的筆寫了一句幾乎看不見的話:
“周予安,謝謝你的星星。”
周予安站在原地,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他輕輕碰了碰那句話,像是觸碰一個不敢驚醒的夢。
藝術展當天,學校專門派車送參展學生去市美術館。溫言穿着周予安給他挑的白襯衫——袖口有點長,遮住了半個手背,顯得他更加瘦小。
“緊張?”周予安問,遞給他一顆薄荷糖。
溫言含着糖搖搖頭,卻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他的作品被安排在展廳中央,标題很簡單:《星心》。
評委們駐足在這幅畫前很久。有人問:“為什麼心髒裡是星空?”
溫言抿了抿唇,看向站在人群邊緣的周予安。周予安對他點點頭,于是他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
“因為有人把星星裝進了我心裡。”
現場忽然安靜下來。有個女評委紅了眼眶,輕聲說:“這幅畫應該叫《餘溫》。”
頒獎環節,溫言獲得了特别創意獎。他捧着證書站在台上,目光一直尋找着台下的周予安。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周予安對他比了一個手語——
【我-你】。
那是他們在醫院天台上,溫言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回程的公交車上,溫言靠着周予安的肩膀睡着了。證書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像護着什麼珍寶。周予安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忽然發現他的嘴角還帶着一絲笑意。
車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給兩人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周予安想起溫言畫上的那句話,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笨蛋,明明是你先給了我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