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他們花了二十分鐘完成說明,最後附上溫言的簡介:"17歲,先天性心髒病患者,現就讀于XX高中。"發送郵件時,溫言的手指有些抖,周予安幫他點了發送鍵。
"好了。"周予安合上電腦,"複習英語。"
溫言卻沒有拿出筆記,而是指了指窗外——陽光正好,積雪融化形成的小溪在校園裡閃閃發光。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比了個"謝謝"的手勢。
周予安沉默片刻,從包裡掏出一顆水果糖塞進他手裡:"專心考試。"
溫言剝開糖紙,把橙子味的糖果含在嘴裡,眼睛彎成了月牙。
英語聽力開始前,溫言發現自己的鉛筆斷了。他焦急地翻找筆袋,卻怎麼也找不到備用鉛筆。冷汗順着後背滑下,他的呼吸開始急促——
一支削好的2B鉛筆從旁邊遞過來。周予安不知何時換到了他旁邊的空位上(原本的考生缺考),正平靜地看着他。
溫言接過鉛筆,指尖不小心碰到周予安的手掌,溫暖幹燥的觸感讓他瞬間安定下來。聽力開始的鈴聲響起,周予安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但那種溫度似乎還留在溫言指尖。
作文題目是《A Person Who Changed My Life》。溫言寫得很慢,每個字母都工整得像印刷體:
"He taught me how to see stars in the hospital ceiling..."
寫到一半時,他的手腕開始酸痛——這是長期服藥的副作用之一。溫言悄悄活動了一下手指,突然發現監考老師走到周予安身邊,低聲說了什麼。周予安點點頭,起身離開了考場。
溫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強迫自己繼續寫作,但字母變得歪歪扭扭:"...and now I know, even the darkest night will end..."
二十分鐘後,周予安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紙杯。他經過溫言身邊時,悄悄把紙杯放在他桌角——是溫水,還飄着兩片檸檬。
溫言喝了一口,溫度剛好。他偷偷看了眼周予安的背影,繼續寫道:"...and the sun will rise."
交卷時,溫言最後檢查了一遍作文,小心地擦掉了那個過于明顯的"He"。
放學鈴響起,積雪已經融化了大半,校園裡到處是泥濘的水窪。溫言站在教學樓門口,看着周予安蹲下身,幫他系松開的鞋帶。
"走路看腳下。"周予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漬。
溫言點點頭,突然指了指遠處——夕陽西下,天空呈現出絢麗的橘紅色,與殘留的積雪相映成趣。他想分享這刻的光景,卻找不到合适的詞彙。
周予安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嗯,好看。"
溫言笑了,從口袋裡掏出那顆沒吃的檸檬糖,塞進周予安手心。周予安挑眉:"不喜歡?"
溫言搖搖頭,在手機上打字:【給你留的】。
周予安剝開糖紙,把糖果放進嘴裡,酸得眯起眼睛。溫言看着他皺成一團的臉,笑得肩膀直抖。
回家的公交車上,溫言靠着窗戶昏昏欲睡。考試消耗了太多精力,他的低燒又有些反複,臉頰泛着不自然的潮紅。周予安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睡會兒。"
溫言迷迷糊糊地點頭,額頭抵着周予安的肩膀。他的呼吸透過衣料傳來,溫熱而潮濕。周予安盯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突然說:"考完了。"
溫言已經半睡半醒,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像隻尋求溫暖的小動物。
"明天去醫院複查。"周予安繼續道,聲音很輕,"然後...去買水彩。"
溫言在夢中彎起嘴角,似乎聽見了。
夜幕降臨時,溫言的燒退了。他坐在書桌前,認真填寫全國藝術展的參賽表格,周予安則在廚房準備晚餐。
表格最後一欄是"作品靈感來源"。溫言咬着筆帽思考良久,最終寫下:"給過我星星的人。"
周予安端着晚餐進來時,溫言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裡還攥着那張表格。周予安輕輕抽出來看了看,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窗外,最後一片積雪從樹枝上滑落,發出輕微的"撲簌"聲。春天快來了。
周予安把表格收好,輕輕拍了拍溫言的臉頰:"吃飯。"
溫言迷迷糊糊地醒來,第一反應是去摸那張表格。周予安把它還給他:"寫完了。"
溫言松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周予安——裡面是一枚手工制作的金屬書簽,形狀是簡化的北極星,表面有些粗糙,顯然制作者并不熟練。
"金工課做的?"周予安接過書簽,指尖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溫言點點頭,期待地看着他。周予安把書簽夾進正在讀的《小王子》裡:"謝謝。"
晚餐是簡單的粥和小菜,但溫言吃得很香。飯後,周予安拿出兩罐熱可可,往溫言那罐裡多放了一顆棉花糖。
電視裡播放着天氣預報,說明天開始回暖。溫言突然說:"星...星。"
這是他們雪夜裡的約定。周予安點點頭:"等複查結果出來。"
溫言滿足地啜飲着熱可可,在茶幾上畫了個遊泳的小人。周予安看着那個歪歪扭扭的圖案,突然說:"我帶你去。"
溫言擡起頭,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光。
窗外,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澈,北極星安靜地懸挂在北方,為所有迷路的人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