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陪我一路啦。”她委婉地推開安傑麗娜,“你也早點回去吧,我自己沒事……”
“我也沒什麼事啦~”安傑麗娜抱着黑色糖盒,她依舊在笑,水球般的藍眼睛砸吧着,“我本來就打算到這邊來,也算是蹭了你一路。祝你盡快聯系上她。”
我也希望。
唐酥這般想着,同安傑麗娜分開。走之前,對方又塞給她兩顆酥糖,她走得急,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便沒拒絕。口袋裡的糖果略重,仿佛拖住她的叫她不要前進。風鼓動外套,蹿進她的藍色襯衣。她氣喘籲籲,卻也不明白在急着什麼。她大跨步跑上樓梯,差點撞上一位下樓的女士。她黑發披散,略有些毛躁,黑灰的襯衣短褲包裹在長發之内。她嘴自然似的半張着,能看見兩邊的虎牙。她似乎也腳步匆匆,因為差點被撞到而瞪了唐酥一眼,叫人心驚膽戰。
她身上的氣質太過于特别——唐酥确定自己沒見過她,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她還急着去找秦願,隻想着離她遠點。那人卻是又看了她一眼,帶着點詫異。唐酥沒多想,連爬到三樓,站在門口。
她猶豫一會兒,又看一眼手機。她還糾結着,好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般地敲門。
幾聲輕飄飄的“哒哒哒”——她心中沒一點底氣。
“秦願,你在家嗎?”
她開口,聲音在樓道内可怕地搖擺。飄飄忽忽,很快消失。
她又敲門。“咚——咚——咚——”這次聲音大了許多,叫唐酥心裡發慌。她暗自祈求着沒影響到鄰居。她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
除了自己和劉安安,秦願也不接觸别人。她總是把自己悶在家裡,或者同唐酥在後者家裡熬一整晚。她睡得并不安穩。她同唐酥說過,在家時,她常做噩夢。她從不說是什麼樣的噩夢。唐酥想是她母親的事情,她也不敢多問。她想隻要多等一等,她或許會願意說的,說出來總會好些。她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那可憐的短發女孩一點兒,輕輕抱住她。她說不出什麼“一切都過去了”——這樣的噩夢隻會往後一直延續,伴随她的餘生。唐酥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沒人願意老提自己的傷心事兒。她們習慣性地把心中的一切堵在真空的玻璃瓶裡,連同外殼的厚重一塊兒咽下去。
“那一切還沒過去”——這句話本身都那麼可怕。
唐酥靠向門邊。她感到渾身發軟,如同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她打算等等——一直等着,總會等到的。她一直這麼相信着。她打開手機,找到那篇血色許願樹。這是秦願Create賬号上唯一一本小說,她選了蘇糖作為主視角,但蘇糖的性格其實和唐酥不太一樣。但是那星星夾子、那喜愛的食物、那慣常的衣着……她看得出來。她翻到後面,秦願留了一整大章去講反派沈臨的故事,她想那是秦願真正想說的話,當描述到母親的死時,那位反派冷漠、淡然,像是逃避一切情緒,而僅剩下陳述事實的能力。她僅用了一小段講那件事,卻在前前後後無數次的日常裡明裡暗裡地提及。她不停地重複同樣的許願,同樣的死亡慘劇,也不過是因為,她想在其間看到當年的影子。
唐酥偶爾想聽到秦願親口把這些話說出來。不過或許正是因為說不出口,她才會選擇把這篇小說交給她。她強調“這是我寫的”,大概也是因為“這是我想說的話”。
唐酥不能确定。她并不是蘇糖那樣大大咧咧的人,或許在外表看起來是差不多的。她害怕自己多想了,害怕自己的感覺是錯的——同時她又害怕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她不希望那些殘酷的事情就是現實。她在文章裡揣摩對方的意思,企圖透過層層文字的矯飾看到那人真正的想法——這明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想聽到自己親口說給她,聽到她親口回應給自己的東西。不是靠文字,不是隔着屏幕,不帶着雜糅——她想聽到真的、實實在在的結果——哪怕不是這些相關的東西……隻要是她,什麼都行——
“你在哪裡?我想聽到你的聲音。”
她發出一條消息。這行為有些蠢了——秦願的手機都關機了!她怎麼可能看到!不過她之後會看到的。唐酥可以等,她早習慣了等待,她一直在等。
她得等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