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同樣的會撒進這個房子,和從前的每一個黃昏一樣。晚上回去,沈臨回房間寫作業,直到吃飯時小姨叫她。她總是不說話,在家裡是,在學校也是。小姨很溫柔,她從不問沈臨的成績,總是笑着,去揉揉她的腦袋。衣食住行她什麼都能安排的好好的,溺愛得巴不得把沈臨腌在蜜糖罐子裡。沈臨不太記得那些日子是怎麼過去的了。她接受着小姨的關心,卻很少和小姨說話,從不說自己想要什麼,也不吵架——偶爾有些莫名其妙的火氣,也會在小姨的可憐兮兮的笑臉前憋屈。晚上沒有故事,好在床頭的小燈會陪她一會兒,那是隻溫柔的小太陽,溫柔得漸漸失去光澤,直到一天晚上之後再也亮不起來。它是突然熄滅的,睡前沈臨習慣盯着燈的光暈,盯到目光渙散然後睡着,她那天也是這麼幹的。她會在那個時間段胡思亂想一會兒,會想什麼她記不清了,她什麼都想。她想過自己怎麼解決那樁慘案,什麼時間倒流或者超能力,但更多的時候,她面前隻有媽媽那張血淋淋的臉,就這麼一直一直盯着她。當她腦子裡這麼想着的時候,燈滅了。
無可對抗的黑夜,瞬息間湧上來的委屈和害怕。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她和同學去快餐店于是回來晚了些,她小心翼翼地溜進家裡,想着爸媽估計要罵她一頓。家裡拉着窗簾,又悶又黑。她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幸災樂禍着想媽媽又要責備爸爸忘記倒垃圾了。她就這麼毫無顧忌地開了燈——
寂靜如一世紀那麼長,她突然尖叫,接着大哭起來。
……
侯雪不會哄小孩,好在07從來不哭。至少她沒見過她哭。這小孩有多大?她胡思亂想着。這女孩常抱着隻小兔子,在隊伍裡的編号是07,03在的時候會照顧她。02和01偶爾會順帶陪一會兒,但她們事情太多,不常在。03為了避嫌,也盡可能少地出入地下城,于是“帶孩子”的任務落到了卡羅拉頭上。瑟琳娜是喜歡小孩子的——她相信孩子是未來和希望,十分樂意照顧,但地下城列車管理員的死把她扯到地面上去了,另外幾位家族成員——不是不想回家就是一時半會回不來。侯雪便理所當然地擔起瑟琳娜的責任——包括照顧這孩子。
她們正大眼瞪小眼。
侯雪幹脆戴上耳機去聽音樂,她打開随機——什麼曲子都行。柔潤的鋼琴在她耳邊響了沒多久——她正沉浸在她情緒之間,期待着下一首曲子會是什麼——一陣急促的鼓點和随之尖叫的吉他便震得她耳朵疼。她驚跳般坐直,無奈摘下耳機——她想起來她的歌單裡有幾首歌初晴推薦給她的曲子,她也聽,但她現在不想聽到。
07注意到她的動靜。她隻微微偏頭看侯雪。她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和侯雪隔着一個圓桌,桌上倒着泡好的紅茶和零碎的小糕點——紅茶是侯雪的,糕點是07的。這是間小休息室,旁邊走道連着圖書館,瑟琳娜閑暇喜歡帶07在那裡讀書——盡管她其實沒多少空閑。瑟琳娜被帶到地上監管之後,侯雪一時頭腦發熱辭退了工作,到地下城來幫忙。她許久沒接觸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在她小時候同媽媽學過不少——卡羅拉也早不如當年浩大了——她應付得來。
小團夥的鬥毆——不管,這是誰投進來的?和管理處關于私立學校的合作——按理說是照舊;學業證和考試證明——合作繼續,但暫不投入太多,畢竟聽說政策有變化;基層建設還有和地上老闆的生意——過去的照舊,新的暫不推進;還有複興的計劃……能送上去的人已經基本送上去了,因為列車管理員的死,車站現在管的嚴,也不好再動作。瑟琳娜那邊——洛亞特去撈人了,安排地差不多了,基本是一路通暢,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們本來準備等一等——列車管理員的事情,瑟琳娜畢竟是無辜的。但那幫人越查越多,保不齊要揪出什麼别的東西——所有人都希望這事快點結束——不管是卡羅拉,還是地下城管理處。一切的推進比瑟琳娜本身希望的要快了太多,如今也是等不起了。
侯雪有幾天沒回地上了,初晴晚些時候會與她通電話,說自己今天又遇到了是什麼奇葩事,說說中午吃了什麼,晚上又吃了什麼——侯雪好幾次覺得,她下一句就要說“真可惜你不在”——不過她沒有。她們雖然一直維持着婚姻關系,彼此卻隻是朋友的程度,一切點到為止——何況當初她們是聯姻的,那天晚上初晴不樂意得很呢,一直在發脾氣,侯雪隻看着她鬧。她對家裡的安排沒什麼想法,對她而言這就是個任務,她想之後大概是“井水不犯河水”——她有些記不清她們怎麼成為朋友的了,她覺得是初晴閑的沒事就和她說話,但初晴表示,每天上床之後總要叨咕一會兒的是侯雪。她們時不時就要為這事情争一會兒——哪怕在視頻電話上。
“我沒有。”
“你有!”
“我有嗎?”
“你絕對有!”
侯雪哭笑不得,卻也有些自我懷疑起來。她不說話了,初晴就當她認輸——她表情驕傲,甩着自己的高馬尾,她的頭發又染過了,烏黑透亮,沒一絲紫色。
“你最近怎麼樣?”她笑容燦爛。
“還好……嗯……”侯雪思考着,似乎在找尋合适的用詞,“有點壓力,但不用和領導點頭哈腰了。”
這是侯雪的冷笑話。初晴總是笑得前仰後合——不過她說過并不是覺得侯雪的笑話有什麼笑點,隻是覺得她一臉認真地說着笑話想活躍氣氛的樣子非常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