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用了瑤兒找來的方子,舊疾已經好了許多。母親身子不好,全賴你操持家務,今日的宴請也是你驅使仆婦安排的井然有序,真是多虧了瑤兒了。”
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場景。
顧周周在一旁腰背挺的筆直,忍住一點難堪盯着地面。
思緒一閃而過間,侯夫人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稍稍兩眼,便又挪開。
對于尋回的親生女兒,侯夫人十分不喜。她樣樣拔尖,做姑娘時便将家中一衆嫡姐反襯的黯然失色,如今居然生出個容貌才情樣樣平庸的女兒。
沒有自幼養在身邊的感情,見了顧周周,隻覺丢臉比愧疚多。
*
玉庭街,甯安候府門前。
車馬如龍,客似流水,一片熙攘景象。
甯安侯府實屬落沒,但人趨瞧熱鬧。府唯中唯一的嫡女被人狸貓換了太子,真正的親生女兒遺落鄉野兩月前才找回。
如今便是流落在外受了十幾年苦的親生女兒回來了,甯安侯和侯夫人不僅舍不得送走如珠似寶養了許多年的出色假女兒,還将顧瑤入嗣登名立為了嫡長女,親生女兒變成了嫡幼女二姑娘。
衆人都是來觀狸貓太子同台唱戲的。
侯府道上,侍女們簇擁着三位主子往待客的花廳走。
侯夫人挽着顧瑤走在前面,一副親昵樣子。
顧周周朝前看了一眼,看着前面的母慈子孝,腳步微頓,自覺落後了兩步。
雖是她的親生母親,可甯安候夫人并不喜她這個鄉野長大的親生女兒,恨不得不尋回為好。
回府兩月,見面次數廖廖,常是冷着一張面。她不知道怎麼樣讨母親歡心,隻能沉默相待。
快到花廳的門口,顧瑤突然回首,“妹妹怎麼落到後頭了?”說罷,親熱貼心地将顧周周拉了過來。
顧周周微微趔趄了下,還未站穩,就被顧瑤緊緊地挽住了胳膊,良言苦口道:
“待會在客人面前,我們一家人要親親熱熱才好,你莫要同平日一般孤僻不肯親近我們。”
顧周周内心苦笑,回來以後,不是沒有試着親近父母兄長,但多是熱臉貼了冷闆凳。顧瑤是唯一一個面上功夫無可挑剔的,但也是虛情假意。
候夫人嚴厲的目光敲打而來,顧周周心中發冷,也隻能擠出個淺笑來:“是。”
侯夫人帶着顧瑤去了門口迎接客人,顧周周立在旁邊,沒有人提醒她前來客人的身份,隻能無措得對着衆人面色僵硬得笑一笑。
顧瑤氣質高華,雪膚烏發,容貌清絕,身量高挑,足足比身邊的顧周周高一個頭。兩人站在一處,越發顯得新認回來的侯府貴女瘦弱矮小,氣質懦弱。
有人張嘴“呀”了一聲,窸窣竊竊聲中流露出各色神态。
周圍人矚目的視線像是灼熱的炭火,顧周周有些無措茫然,烏黑澄澈的眸子裡蘊着一絲卑怯,但還是盡力的挺直腰背,仿佛這樣,就能多幾份底氣似的。
侯夫人向衆位夫人們引薦顧周周,顧周周柔順的一一見過禮,夫人們慈眉善目和她說話,像是可親的長輩。
可顧周周還是瞧見了她們眼底深處藏着的輕視和不屑,她不由束着手,腰背僵硬的閉了嘴。
顧瑤見此,笑意更濃,大方明豔的賠了不是:“夫人們,妹妹才回家中來,性子有些孤僻,夫人們多多包容她。”
夫人們笑了笑,都說是,很快和八面玲珑的顧瑤說笑一團。
夫人們去戲台看戲,年輕姑娘們另有玩處。
顧瑤領着一群貴女在府内玩賞。剩下的姑娘們隐隐以顧瑤為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落在顧周周身上。
兩個姑娘咬着耳朵,聲音卻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真的是鄉野長大啊,之前你說的我還不信。如今看,果然帶着一股土腥味。”
衆女們笑着讨論,順帶用稀奇的目光看着她。
顧周周尴尬的立在一邊,被說得臉紅透了。
月竹氣極,見自家主子沉默不吭聲,人任人嘲諷,不由扯了扯顧周周的衣袖:“二姑娘——”
顧周周拍了拍月竹的手,搖了搖頭。
“月竹,你先回去院裡去幫王媽媽做事。”
這府上沒人為她撐腰,能忍則忍,這是她幾個月來體會的生存之道。
顧瑤始終盯着顧周周臉上的表情,見她無動于衷,臉色逐漸變得陰郁起來。
她本想讓顧周周生氣惱火,與其他府上的小姐吵起來,好讓她在京都的名聲徹底臭了。
顧瑤心中不郁,但還是平複了面上神情,和稀泥般制止了她們:
“好了,大家别亂說,我們快去吃些茶用些點心罷。”
領頭的人說話了,衆人自是嬉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