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之後,磚紅檐頂的大片建築群隐隐而現。
太學複雜又大,她走走停停,對着手繪的路線圖紙找到荒字号丁班學堂的位置時,差點晚到。
幾乎是她進入學堂中的後一瞬間,悠遠清澈的鐘磬聲便響了起來,似水波漣漪一圈圈推開,響徹整個學府。
堂中寬大,一橫五張書案,中間隔着兩人的寬度,豎排七張,前後距離稍近,顧周周粗略一看,約莫有近三十人。
堂中喧鬧,前頭坐着的人扭身和後桌說話,更有幾人圍坐一團,歡聲笑言。
見到她進來,衆人反射性的擡眼一瞧,見着是位生面孔,懶散的目光瞬時鋒銳起來,分分停下手中的動作,霎時寂靜可聞針落。
一片議論聲中,她被打量注視着,不由稍稍扯了扯身上貼身的衣裳。
“顧周周,這兒!”
恍然間,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順着發聲之處望去,徐悅宜手中拿着隻竹筆朝她揮着,書案上鋪着紙張,墨汁滴的滿桌都是。
顧周周一眼認出,這是上次候府宴會主動和她說話的姑娘。
終于遇見了個熟悉的人,來到陌生環境始終繃着的那根弦松了松。
從學堂前門入内,在衆人的注目中,跨過整個學堂,到了徐悅宜跟前——她坐在最後一排靠窗邊上。
見她過來,徐悅宜十分興奮:“等你許久了,快坐快坐,原先我是學府第一,如今你來了,便将這寶座讓給你!”
顧周周罕見的沉默了,耳尖發紅,徐悅宜這口中的第一是倒數第一。
學府先前來人給她出過考題,排了名次,不出意料是最後一名。
在最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書袋中的東西一一擺放好,她旁邊的徐悅宜已經開始和周圍一衆人介紹她。
“這是甯安候府的二姑娘,最近認回的親生女兒。”
“原來是她。”
京都消息傳的極快,顧瑤又是太學學府有名的天子驕女,狸貓換太子、農女歸來、生父母偏心的事早就被人茶時飯後編排了無數次。
衆人對傳聞中鄉野種田歸來,親生父母已經有了疼愛十幾年的假女兒的顧周周有些同情。
顧周周轉過頭,就受到了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
她心裡有些訝異和莫名,居然沒有人嘲笑她。
她不知道的是,太學最末尾的學堂,衆人自是一心一體的,而她又是最末一名,威脅不到任何人,自是受人喜歡。
半天未見有夫子來,顧周周猶疑問道:“沒有夫子來上課嗎?”
徐悅宜一邊擦着滿是墨水的書案,嘴中興奮的說:“今日啟學,上午要辦“啟學禮”,太子要來給學子緻辭。”
太子?顧周周幫忙擦桌的手微微頓了頓。
兩聲清長的鐘鳴響起,鐘聲剛落,學堂裡大部分人便站了起來。
旁邊的徐悅宜幾乎是聽見鐘聲就彈坐起來,矮凳哐當一聲倒在地面。
顧周周眼神古怪看着徐悅宜,她悄然打量四周,發現她是唯一一個端坐着的女學生,立刻也跟着站了起來。
顧周周被徐悅宜帶着走到守正台,是整個太學府最中央的位置,方形台面寬廣平坦,有種天圓地方,穹宇在頂的廣浩之氣。守正台側是凸起的一方高台。
各個不同字号級别的學堂排成隊,顧周周是所在學堂最矮,被推到了最前排站立,身後徐悅宜嫉妒的直哼哼。
太學的祭酒正氣浩然的宣讀太學學規,随後便是各位大儒上前訓誡規導。
顧周周聽的仔細,想着半句不落地吞進肚中才好。
忽然間,守正台的一角傳來低聲驚呼和細微抽氣聲,衆人轉頭望去,那一點喧鬧便似滴進沸滾油鍋中的水,一下子炸開了鍋。
“太子殿下來了!”
“殿下來了!”
顧周周這才知道這突然的意外是為何。
她轉頭看去。
原本整齊布列的學子朝兩邊讓出了一條寬廣的道路,那人稍隔的遠,膚色看起來極白,似雪,身形如玉竹寒松,挺拔矜貴。
明明是穿着與衆人一樣的學制衣裳,同樣的青色,穿在他身上,都更加明麗雅緻幾分。
像是滿目青山翠色、芳草連天都着色在他一身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