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栀言和林翀都收到了喬安的微信,要他們到車站集合返校。江栀言要林翀先走,可林翀身上哪裡有着急的樣子?
“我急什麼?你别看喬安催得緊。肯定是大白拿競賽的事催她,你不知道大白那張嘴有多啰嗦?”
“其他參加複賽的人都是今天去學校準備集訓,你卻在棉安,大白能不催嗎?”江栀言走在前面說,“再說,你這樣隻會讓喬安為難。”
“你不想讓她為難,她就沒有想過不讓你為難?”
江栀言說:“我有什麼為難?”
“你大老遠回一次老家,一早還沒睡醒就被催了無數回。管他呢,她催她的,我們是我們。”林翀主打一個不聽勸,邊說邊打了個呵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跟在江栀言身後,兩人正往屋後的山上走。林翀問:“快到了沒有?”
江栀言回棉安,走之前,都會去村裡的公墓看看媽媽和小宇。以前都是她一個人去,今天林翀要和她一起,江栀言知道拒絕也沒用,于是便同意了。好在公墓不是太遠,江栀言算着時間,不會耽誤他們去車站和喬安彙合。
兩人在墓前上完香,回家的路上正說話,經過玉米田時,茂密的林田間有人直起腰往這邊看。透過密密匝匝的玉米杆,江栀言看到了是小宇奶奶。
江栀言對林翀說:“你先回去收拾東西,我和小宇奶奶說幾句就過來。”
林翀走後,小宇奶奶和江栀言寒暄了幾句。小宇奶奶從前沒見過林翀,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走遠後,才回過神來一般,喃喃絮絮地說:“我的小宇要是還在,現在也長這麼高了吧……”
江栀言覺得老人可憐,提起小宇,心中也不是滋味,隻上前寒暄說,“您最近過得還好嗎?”
小宇奶奶看着江栀言,露出笑容,拉住她的手說:“托你的福,日子還能過。田裡有事就忙田裡,沒事還總去你家和你婆婆聊天咧。”
“那真是多謝您啦。”江栀言說,“婆婆一個人在家,您能常過去和她聊天,她也不至于覺得無聊。”
小宇奶奶說:“這有什麼好謝的?人老了,天天一個人在家,我也是見你婆婆是真不容易,前天還在我面前哭咧。”
“婆婆?”江栀言問:“她為什麼哭?”
小宇奶奶歎氣直搖頭道,“還能哭什麼?你是不知道,你婆婆,一輩子,太苦了。十幾歲遇到饑荒年,沒了媽。你外公不到五十就因病走了,等到老了,女兒也沒了。現在,她和你舅舅舅媽關系又不好,你舅舅一年都難得回來幾次。”
江栀言默然。
小宇奶奶說:“你婆婆前年崴了腳,地裡幹活兒也不如從前利索,我看她整天就困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從前,你在她身邊,看着你,她心裡多少有些慰藉。你現在去外地讀書,家裡就她一個人。我有空還能過來陪她聊天,可田裡的事兒也得做,也不能天天來。有一回,我栽了高粱回來,從你家門口路過,就見你婆婆站在門邊,伸着脖子望啊望,嘴裡也念着什麼。我尋思她自個兒念什麼呢?等我走近一聽。你猜她念的是什麼?左右就是那幾句,‘我言言怎麼還沒回來?’‘今天星期幾啊?’‘桌上的菜又涼了,今晚不回,明天該回來了吧……’”
周遭的玉米杆在風中瑟瑟抖響起來,大片的黃葉在空中飄着,江栀言的頭發也被吹得胡亂了。
小宇奶奶又說:“你現在讀高中,隔三差五還能回棉安。等你考了大學,恐怕更不會回來了吧?”
江栀言說:“可是外婆要我考大學,要我遠走高飛……”
小宇奶奶皺着眉頭,眼神好似在怨她不應該,“你外婆一輩子是個要強的人。你跟在她身邊長大,她是真為你好,怎麼會要你留下來陪她?你現在還小,你怎麼懂?人老了,手腳不利落還是其次,最怕的就是被丢在這大山旮旯,孤孤單單,身邊連個說話照應的人都沒有……”
江栀言和小宇奶奶告了别,獨自回家的路上,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雨絲帶着一股鑽心的涼意貼着皮膚,她加快腳步。快到家門口時,見林翀在門口等她。他身邊放着行李箱,于是她又想起小宇奶奶的話來。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江栀言想,如果她能報省内的大學,等上大學之後,至少還可以每周回一次棉安。
江栀言和林翀趕到車站的時候,正好和喬安他們彙合。幾人買票上車,江栀言和林翀坐在一起。今早喬安催得緊,幾個人想睡懶覺的計劃泡湯,此刻在車上還是困得不行。
車上大家都沒出聲,閉着眼打盹的打盹,聽歌的聽歌。江栀言見林翀拿着手機,一路在回複群裡的消息,便問他什麼事兒。
林翀把手機伸到她面前讓她瞧,“他們在聊這次比賽的決賽,有人說金牌前100名可以保送清北,也有人說是前60名。然後就有人at我了。”
江栀言問:“at你幹什麼?”
“不知道啊。”
江栀言笑說:“是因為你最有希望吧?”
林翀往後仰着頭,輕笑道,“有什麼希望?保送清北麼?”
“知道你不稀罕。”江栀言說,“你肯定在想,就算沒有保送,你也能考上清北。”
“那必須的。”
林翀以為江栀言會笑他臉皮真厚,江栀言卻沒理他。
白老師說過,一中往屆優秀的學長學姐,有的會申請出國留學,有的會考去清北。
江栀言不知道林翀會怎麼選,她也沒有問。
有的事情不用問,是因為她知道,問也不能改變什麼,無論他怎麼選,都不會留在省内了。
車身輕微地搖晃着向前,棉安的大山被遠遠地留在身後,窗外的景色從田野變成了城市的水泥森林,江栀言覺得肩頭向下一沉,林翀閉着眼,腦袋滑到了她的肩窩。
他雖然犯困,但沒有睡熟,碰到江栀言肩膀的時候就醒了,他靠着她,繼續閉着眼,很享受的樣子。
“翀哥。”
“嗯?”
“你昨晚唱的那首歌,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