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開始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列舉我的“罪狀”:“開學一個月,你尋釁滋事九次,上周五踹翻了一樓的垃圾桶……”
他的聲音中沒有憤怒,帶着一種冷靜的分析,我感覺他在講述一個科學實驗的結果。
随着他的話,我聽見自己喉嚨裡滾出一陣笑聲——那笑聲低沉有力,像是從心底深處湧出來的。
這笑聲讓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但我很快明白了它的來源——因為此刻,我真的太開心了。
我得意地揚起頭,那毫不掩飾的安逸對上他的視線。
說實話,我現在感覺很爽。
他當着全班人的面這麼說,語氣冷靜,條理清晰地批判我的行為,他以為我會羞愧嗎?
不,他根本想不到,我其實很享受這種被關注的感覺。
這種被全班同學關注的感覺,對我來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一想到他自以為在批判我,實際上卻是在成全我,我就感到一陣快意。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無形中證明了我的存在,讓我成為衆人關注的焦點。
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比任何言語上的勝利都要來得強烈。
霧宜道:“你表面看不起成績好的學生,把他們貶低為書呆子的象征,但一邊又發了狂地嫉妒。”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八個字很适合你。”他繼續說道。
我不屑一笑,嘴角微微上揚:“你不嫉妒?成績這麼好還是比不過我,你文化考試第一又有什麼用?将來還不是要去當别人的契子?多不公平啊,優等生?呵呵。”
對的,契主和契子,天宿星特有的伴侶制度。在這個制度下契子屬于被支配的存在。
對這份惡毒的話,他隻是站在我面前,微微一笑:“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情緒調節,就像瘾君子盯着毒品瓶一樣。”
“你盯着的是老師和同學的負面反應,像個小人一樣在一旁手舞足蹈”。
“難以想象你的情緒調節能力還停留在爬行動物階段,隻能通過排洩式行為釋放精神代謝廢物。”
“你擅長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于外界——老師、同學、甚至這個世界的規則,唯獨不敢承認是你自己大腦裡的腐爛菌群在作祟。”
“你連最基本的人際邊界感都不存在,就像鬣狗隻會撕咬比自己弱小的獵物,恃強欺弱讓你感到很爽,我說的對嗎?”
他語速極快,平靜而冷漠,跟連環炮一樣。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話語落下的那一刻,教室裡所有人都默不作聲,隻有我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聲。
他平靜無波的目光,正注視着我。
在很長的一陣沉默後,我才意識到我的心髒正在怦怦跳動。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起身,握緊拳頭,準備打向他。
就在這時,樓尋沖過來接住我的拳頭。他握住我的拳頭将我的手往左一擰,一陣巨痛向我襲來。
一瞬間,我另一隻手猛地揮拳,直奔他的眼睛而去。
他立馬側身,但還是被我打中臉頰,留下一道深色紅印。
真可惜,沒打到他眼睛。
他不甘示弱一拳揮向我的腹部,我迅速彎腰,躲過了這一擊。
緊接着,我右腿猛地向前踢出,直接踹向他的膝蓋。而後左拳緊随其後,狠狠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吃痛後,他表情痛苦,悶哼一聲迅速後退。
我趁機上前,雙手快速交替攻擊,一拳接一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和我打架,真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池朔!”
正上頭的時候,有人一把抓住我的後領子猛地将我拉開。
我身體向後一仰,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轉頭一看,原來是班主任來了。
班主任穿着一套經典的白襯衣和西裝褲,僅存的一點頭發貼在皮膚上。
他臉色不好,皺着眉,來回看我和樓尋。
樓尋的嘴角流血,目光直直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似的。
“你們倆來辦公室一趟,還有霧宜你也來。”
我聳聳肩表示毫不在意。
于是我們三個人一起離開教室。
一路上霧宜面無表情。
樓尋幾次看向我,每次的表情都是毫不掩飾的憎惡。
辦公室裡,班主任看向霧宜:“你發的消息,就你說說怎麼回事。”
原來是他發的消息,我暗自咂舌。要不是他,我肯定能多打幾拳。
霧眼神平靜,他點了點頭,始将事情的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沒有絲毫的添油加醋和個人情緒。
“你蘇醒三年了,怎麼還像剛蘇醒的雛态那麼幼稚?”班主任扶着額頭,“天宿人引以為豪的武力,不是拿給你毆打同胞的!”
我一邊點頭,一邊偷偷瞥向霧宜。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大樹上,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真煩,就是這種看透一切的感覺。就在剛剛,他完完整整地将我剖析了一遍。
這種被看透的感覺讓我心裡煩躁,所以我才會失去理智對他出拳。
“聽着!”見我走神,班主任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
“好,您說。”我回過頭,漫不經心回答。
反正他也不會拿我怎麼樣頂多批評一頓,甚至連處分都不敢下。
因為,我是戰鬥天才,這個學校需要我。
終于,在班主任講得口幹舌燥,停下來喝下一口水之後,他終于說道:“好了,快給樓尋道個歉。”
“抱歉啊”輕飄飄的一句道歉,任誰也聽不出歉意。
樓尋自然是滿臉不悅,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哼聲,正欲反駁什麼。
但還沒等他開口,班主任就及時打斷了他:“好了,記住同學之間好好相處、互幫互助。你們去吧。”
“就這?”樓尋看着班主任,難以置信。
“不然呢?你還想怎麼樣?”班主任沉下臉,“我都強調多少次,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池朔不聽,怎麼你也不聽,下去好好反思。”
我暗自憋笑。
樓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終罵了一句“有病”,然後大步流星辦公室。
一旁的霧宜也一副興緻缺缺的神色。
他看了眼我,又對班主任說:“老師,我也走了。”
“嗯好,作為班長要多多包容同學。”
霧宜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然後朝門口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有些複雜。這麼明顯的偏心,他連點反應都沒有。
受不了,他怎麼能這樣?
我趕緊追了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可要小心點。”
“小心”兩個字被我咬重,我挑眉對他一笑。我要收拾他,不是現在就是以後。
可他卻跟沒聽到似的,側過頭,嘴角上揚:“的确。”
最後,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與我擦肩向前。
果然,我還是讨厭他。無論我做什麼,都得不到他半點情緒。
走廊的風掠過我的發梢,不遠處的綠葉簌簌作響。心跳也随之加快。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從這天開始,我開始厭惡他那平靜的表情。
那種無論我怎麼挑釁都毫無動搖的态度。
啊,真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