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這就去查。”說完這句,他頭上突然附上來一隻冰涼的手。
南風忍不住将頭顱垂得更低,巨大的恐懼使他牙關打顫。
慕荃陰氣森森的聲音傳入耳中:“依雲樓好玩麼?半炷香内找不到人,你就不用回來了。”
他語調輕慢好似并不着急,可在南風眼中,這無異是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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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離鎮子中心相對較遠,因為有泥灘絆人,走上半天才能看到上山的路。
依靠深山的叢林無人打理,雜樹爛草瘋長一堆,道路崎岖不平,穿着武服的家丁們踩着爛泥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形麻袋擡上山。
山腹中是望不盡的漆黑,為首的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指揮他帶來的人道:“就埋這裡,省得再挖。”
精瘦的矮個子得令,将毫無動靜的麻袋往地上一放,認命般卸下鐵鍬。
他面上不忍:“小姐也真是,和個半大的姑娘計較什麼,這女娃還受過傷,一看就是慕郎中的病人,能來平安鎮,都是可憐人,怎麼能狠心到要人命的地步。”
蔣龍衛呵斥一聲,往後看了看:“腦袋不想要了,這不是你和我能決定的,少管閑事,快些幹活。”
平安鎮誰不知道嚴氏武館的小姐刁蠻任性,嚴芝鸾舅父是縣官,家裡沒人敢管她,看誰不順眼就要鞭打,活埋卻是頭一遭。
蔣龍衛把麻袋推進深坑,吆喝衆人來填土。
他是嚴氏武館的大刀客,吃着東家飯,就要為東家分憂。
慕神醫是好,嚴芝鸾也是認真的。
前兩年家裡的老夫人生了惡疾,慕神醫妙手回春,臨到鬼門關給救回來。
嚴芝鸾記挂在心上,也不嫌棄慕荃病弱,一心一意要嫁他。
她是個窄心善妒的女子,講究大義,卻拘泥于小情,凡是接近慕荃的,稍有苗頭便要驅趕,偏偏館主不準低嫁,嚴芝鸾隻能盼着。
因妒殺人。
蔣衛龍知道這有損武館的規矩,嚴芝鸾是他一手教導,名為主仆,實際卻有師徒情分。
他不忍心嚴芝鸾受委屈,髒事他來動手,姑娘隻需要等到她的郎君安好,日後子孫滿堂。
可今日,蔣衛龍起了恻隐之心。
他的妻子貌醜,奉元三年死在破崖山的倭匪手裡,死的時候全身沒有一塊好布。
家裡旁親前來吊唁,笑他妻子無鹽貌醜,不信倭匪能看得上。
靈堂上的髒話,惹得衆人張口大笑。
蔣衛龍屠了旁親二十六口,絞了欺辱他妻子的倭匪,殺完之後,他無路可走,跑到平安鎮,是館主收留了他。
當今聖上昏聩,邊地十二城王法颠倒,誰占了州府,誰就是主子。
館主保他沒有罪責,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的發妻卻再也回不來了。
蔣衛龍看到雲素,想起自己溫婉的妻子。
發妻若是還在,他們的女兒也該有這般年歲。
他雖然表現出鐵石心腸,但偷偷給綁繩留了活結,等到埋好,蔣衛龍計量時辰,催促衆人盡快下山。
他們走後,原本沒有動靜的土層開始松動,緊接着,一雙紫黑的手破土而出。
雲素不知為何還有力氣,隻是憑借本能想要呼吸,她是盤踞在淤泥裡的蜉蝣,雖然短暫,卻也慕生。
濕土中出來費了好大的力氣,雲素癱倒在地,看着眼前哈出的霧氣,無聲地笑起來。
她又活過來了。
疼痛已然麻木,比起心上的烙痕,這些都不算什麼。
她為何苟活。
父親一生清廉卻冤死獄中,大哥也被慕行暗害戰死北沙,通敵叛國罪名壓在每一個雲氏族人身上,她不能讓慕行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