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栖轉過頭,便看見蕭燼站在書房門口,半個身子沒入陰影之中,表情晦暗不明。
墨色沉靜的雙眸緊緊地盯着沈樂栖,可她卻隻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呼吸,讓她難以透氣。
“王爺。”沈樂栖喚道。
蕭燼不語,一步一步地朝着桌案走來,眼神冷冰冰地掃過地上的燈籠。
“你看到什麼了?”她聽到蕭燼說道。
沈樂栖向後退後幾步,腰肢抵上了桌案的一角,退無可退。她心髒不停地鼓動,手心泛着一層細密的冷汗。
“阿栖,你看到什麼了?”
蕭燼又走近了幾步,近得可以讓沈樂栖聽清他的呼吸。
隻見蕭燼牽起了沈樂栖的右手,撫摸着指尖的燙傷,又緩緩下移,捏住了诏獄的鐵鍊在沈樂栖手腕上留下的淤痕。
女子的手腕纖細和素白,青紫色的淤痕在沈樂栖的手腕上顯得十分猙獰惹眼。
沈樂栖吃痛,皺緊了眉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書房中燈光昏暗,下官未曾看到什麼東西。”
蕭燼灼熱的目光緊盯着沈樂栖,似是要将她燙穿個洞出來。
片刻後,蕭燼收回目光,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亮書房中的火燭。
沈樂栖方才看清書房的全貌。
桌案背後是椅子和書架,除了些許藏書之外還擺放了一些花瓶類的擺件。紫檀桌案上的香爐許是因為她剛才的碰撞而傾倒,撒了一地的香灰中能看到将熄未熄的火星。桌案中間擺放的便是她剛才看到的那封秘信。
而沈樂栖現在是不敢多看那封密信一眼了。
“沈大人要記住,你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蕭燼繞過沈樂栖,坐在桌案後的椅子上。
沈樂栖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她明白,那是蕭燼對她的警告。
一口氣呼出,她躲過了今晚這一劫。
“沈大人深夜造訪本王的書房,究竟誰為了什麼?”
此時的沈樂栖隻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下官隻是閑逛路過,如果王爺無吩咐,那麼樂栖就先行告退了。”
蕭燼似是被她的話逗笑了一般,幽幽地開口,“沈大人在诏獄昏迷前的那一摔腳扭得可不輕,可還妨礙走路?沈大人怎麼就從那麼遠的後院閑逛到前院的書房了呢?”
沈樂栖方才注意到她扭傷的右腳已經疼得厲害,忍不住眉頭微蹙。
“回王爺,下官的腳已經好了許多,隻是偶爾會有些疼痛,不妨礙走路。”
她停頓了片刻,見蕭燼不回話,顯然是對自己的答案不夠滿意的樣子,沈樂栖繼續道:“其實下官前來,是想尋王爺讨寫紙筆,想為家母寫一份平安信。”
聞言,蕭燼雙眸狐疑地眯了眯,看着沈樂栖。
“既然如此,本王這裡有的是筆墨紙硯,沈大人就在這寫如何?”
語罷,蕭燼在桌案上鋪了一張新的宣紙,并起身站到一旁為沈樂栖讓出了位置。
見狀,沈樂栖隻好開口應了下來。
她提筆,在開頭緩緩落下清隽勁瘦“阿母親啟”四個字,而一旁的蕭燼毫不避諱,一點邊界感也無地盯着沈樂栖。
端王府後院的偏殿中焚燒的是栀花香,沈樂栖在後院養了三日病,身上早已不是前些日子見面時诏獄中的血腥味兒,而是變成了淡雅好聞的栀花香。
這種味道确實能讓平日裡作風霸道的端王短暫地平靜下來,蕭燼今日難得發了會兒呆。
直到沈樂栖寫完書信并封進信封之後,轉頭看向蕭燼之後,蕭燼方才回過神來。
蕭燼清了清嗓,以掩飾方才的失神。
“這封信交給我吧,明日我會讓暗衛去将信送給沈老夫人。”
沈樂栖點了點頭,以她現在的死人身份确實不适合出面送信。
“若是殿下無其他吩咐,下官便回去休息了。”
随着蕭燼“嗯”了一聲,沈樂栖離開了書房。
蕭燼看着沈樂栖的背影漸行漸遠,方才抽出壓在一摞宣紙最底下的一張邊緣泛黃的紙,指尖輕輕摩挲着。
如果沈樂栖再此,必定會感到驚訝。
那是她丢失已久的詩稿。
而現在這份詩稿上,已經染上了點點栀花香。
次日清晨,沈樂栖同蕭燼一起上了馬車。
從端王府上朝的途中途徑采詩司一間偏僻且鮮為人知的側門,于是蕭燼打算送沈樂栖一程。
經昨晚那一出沈樂栖并不是很想主動開口和蕭燼說話,外加對接下來行動的緊張讓沈樂栖變得格外沉默。
是蕭燼開口打破了甯靜。
“這是活血化淤的凝膏,”一個白色的瓷瓶被扔到了沈樂栖的手中,“沈大人那雙舞文弄墨的手,還是好好保養為上。”
“多謝。”
沈樂栖掀開白色瓷瓶,貼近鼻子輕嗅一下,是清幽的栀花香。
她擡頭看了蕭燼一眼,心道這位端王倒當真喜歡這種味道,無論是端王府焚的香,抑或是眼前這個質地細膩如白玉般,看着就價值不菲的藥膏。
她指尖輕點,蹭上了薄薄一層藥膏,在手腕上的淤痕處抹去。
一旁的蕭燼看着她這幅摳摳搜搜的模樣有些不悅,皺了皺眉。
“本王來吧。”蕭燼從沈樂栖手中接過瓷瓶,剜了一些膏體抹到沈樂栖腕上。
沈樂栖因着蕭燼的力道瑟縮了一下,手腕卻被蕭燼牢牢禁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