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裴決咬牙。
“媽什麼媽——聲音小點。”裴新泊不客氣打斷,轉頭拍拍妻子肩膀,語重心長:“小宜,不瞞你說,這件事我仔細想過很多次。”
裴決:?
真是無語了,但他隻能站着聽二老說相聲。
“抱是應該沒抱錯,這麼點胳膊腿,我一路跟着護士,我看得緊緊的——”
裴總語氣跟開集團大會似的,來回比劃、有闆有眼:“可能啊,我想啊,是不是半歲那年——你記得嗎?就是這個腦殼頂被他二姨家孫子拿積木敲了兩下……”
裴決是一點聽不下去了,轉身就走。
進入四月,氣溫穩定許多。至少不會像入春那會,時不時冷風冷雨,要不晝夜大溫差,稍不留神就容易着涼。
櫻花卻快到花期,車子停在樓下,頭頂已經看不到幾朵淡粉了。
聞琰背着粉色小兔子書包一路蹦蹦跳跳。
鐘影不是很放心她的腿,但小姑娘本事很大,最後兩階還專門扭頭煞有介事地囑咐鐘影:“媽媽你看——我真的沒事了。”說着一股腦蹦下去。
鐘影氣得說不出話。
裴決遠遠站着,忍不住笑。
“裴叔叔。”聞琰仰頭禮貌叫人。
裴決點點頭,摸了摸一看就是鐘影紮的兩個精緻小辮子,打開車門讓小姑娘先進去。
鐘影走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阿姨和我說讓我們晚點去。”烏黑濃密的發絲披在肩上,和她身上毛衣的料子一樣柔軟。
裴決沒想到他媽居然還有這麼一招,頓了頓,說:“沒事。”
她手裡還拎着兩個禮盒,注意到裴決視線,鐘影低聲:“不知道你爸媽還喜不喜歡喝茶……”
裴決伸手接過,語氣自然:“喜歡的。”
鐘影擡頭朝他笑了下。
裴決握緊禮盒的袋子,給她打開車門:“先進去吧。”
車子開到栖湖道得有半個鐘頭。
聞琰在車上吃了兩個果凍,望着窗外沒一會就打起了哈欠。
她純屬是玩累的。周六跟着奶奶在北湖公園劃了半天船,順帶圍觀了幾家人相親,和奶奶一起評價了男方的長相,晚上又被秦雲敏接到家裡吃小火鍋,這日子過的,簡直随心所欲。
鐘影把她抱到懷裡,讓她靠着自己打瞌睡。
快到的時候,小姑娘徹底睡着。她埋在媽媽胸口,小手抓着媽媽的毛衣領子,十分依賴的樣子。
裴決将車慢慢停在藍山腳下。
對面樹蔭繁茂,郁郁蔥蔥,栖湖道的田徑道一路往裡縱深。最深處就是碧景别苑。
周日上午,前來鍛煉的人不少。
好多都是一身速幹衣,腳步飛快,偶爾也有三三兩兩、轉轉悠悠看風景的。
也許是遠離市區,這裡的櫻花還沒謝。淡粉色的花瓣被田徑跑道上一陣接一陣的風吹得四散。
鐘影望着窗外,見車停下,便準備叫醒聞琰。
裴決後視鏡裡看到,輕聲:“不着急。”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相遇,鐘影笑了下,壓低聲音解釋:“昨天玩瘋了。”
裴決笑,看着鐘影低垂着視線注視聞琰,好一會才道:“膽子比你大。”
鐘影點點頭,細緻地摸了摸聞琰頭發,語氣很輕:“是。像她爸爸。”
裴決沒說話。
他收回握在方向盤上的一隻手,搭在窗沿。視線跟着過去,好一會,他都隻是盯着那裡,直到一滴雨落在手背。
快到清明了,雨水也更加頻繁。
車裡坐了會,小雨就窸窸窣窣下了下來。
空氣裡彌漫開淡淡的泥土氣息,還有山裡茂盛的草木味道,帶着一股生機勃勃的熱意。
身後半晌沒聲,裴決才一點點收回僵硬的視線。
母女倆都睡着了。
捎帶着細雨的風十分清新,溫和又濕潤,鐘影發絲極軟,很快被風撩起。
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裴決盯着鐘影,和前一刻強制自己移開視線一樣,他的目光沉默得近乎壓抑。
不過他知道,這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