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青右手上纏繞的、滲出血迹的白色繃帶。

孩子無聲地向前走了兩步。

踩在鋪着青苔的石闆上。

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猶豫或探究，反而帶着一種……詭異的專注。

如同追蹤獵物的幼獸。

然後。

在沈淮青和萬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時。

他卻極其突兀地擡起了頭。

那雙毫無波動的眼睛，第一次不再是空洞的漠然。

而是微微眯起。

像一個學童遇到了無法解答的難題。

又像在……

嗅。

他的鼻翼極其輕微地、極其克制地翕動了一下。

空氣裡除了竹葉清香、草藥苦味、還有神櫻隐約的冷香……似乎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味道。

但孩子的表情卻仿佛捕捉到了什麼極其特殊的東西。

他伸出左手。指腹上同樣沾着黑色的污迹和幹涸的細小血痂（他自己的或是沾染的戰場塵埃？）。

極其緩慢地。

抹過他自己的鼻尖。

接着。

他那雙眯起的、如同兩塊凝固黑曜石的眼睛。

重新睜開。

視線不再落在沈淮青的傷手上。

而是牢牢地。

穿透竹亭清幽的空氣。

定在了……

竹亭中。

沈淮青那張剛剛蘇醒、殘留着魔能反噬痛楚、卻又因體内流淌過神子饋贈的那縷溫涼本源而透着一絲奇異協調感的……

臉上。

孩子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一下。

一個幹澀沙啞、如同摩擦着鐵鏽、卻又帶着某種純粹求知欲的童音，如同破舊的齒輪轉動，艱難地擠出：

“剛才……那味道……”

他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組織陌生的詞彙。

“……就是‘力’……嗎？”

問題問得不明不白。

指向卻無比清晰——那殘留在沈淮青身上的，混雜了自我意志碰撞（“笨鳥”覺醒）、斷潮魔能反噬、神子本源贈予、以及經曆過極限戰鬥後磨砺出的、全新的生命氣息！

那獨一無二的！

屬于沈淮青此刻存在的——“力”之味道！

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亭内一片死寂。

沈淮青握着溫熱的茶盞，感受着指尖殘留的苦澀餘韻，看着那個站在陽光邊緣、仿佛剛剛學會呼吸空氣的幼獸般的孩子，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萬葉平靜的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深的、了然的光芒。他放下茶盞，目光從孩子臉上掃過，落在窗外庭院深處那道凝固的靛紫色背影上。

冰封的塔。

渴望力量的黑童。

還有剛剛經曆了焚骨煅魂才找回一絲“自我存在味道”的沈淮青。

踏鞴砂的硝煙散盡。

深谷的回響，才剛剛開始醞釀它冰冷而沉重的低鳴。

(第十三章·冰塔低語·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