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沒有使用任何力量！

隻是猛地擡手！用盡全身的力氣！

一把狠狠推向擋在身前、如同冰冷石壁般的阿幸！

啪！

一聲脆響！

阿幸被這純粹物理的、飽含主人狂暴怒火的推力，狠狠推得向後踉跄幾步！腳踝撞在冰冷的石階上！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濕冷的泥濘之中！

靛紫色的雲鶴紋繡衣沾滿污泥草屑。

她摔得很重。

可她一聲未吭。

隻是維持着摔倒的姿态，如同一段被主人随手擲開的枯木。死灰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神子毫無留戀地越過自己摔倒的身軀，更加瘋狂、狼狽地向崖邊竹亭撲去！

神子已沖上小徑，離沈淮青近在咫尺。

可沈淮青……

他看着泥濘中那道死寂的身影……

看着那雙灰敗眸子裡……

映照着神子奔向他的背影……

看着那眸子裡……

最後一絲極微弱的、仿佛從未存在過的、冰封在死湖之下的星點期盼……

徹底……

熄滅……

沈淮青如墜冰窖！

萬葉的話在耳邊轟然炸響：

“……你每借用一分外來的‘力’……就像剜下心頭的血肉，填進旋風的缺口……”

這傷口！

這一刻！

正從阿幸的軀體裡淋漓湧出！

神子終于撲到亭前。

她的手幾乎要碰到沈淮青衣襟。

那雙被恐懼和混亂折磨的瞳孔深處，在觸碰到沈淮青氣息的刹那，終于洩露出近乎崩潰的、溺水者般的……

依賴與脆弱！

“主君……”淚水混着冷汗在她慘白的臉上奔流，她伸出冰冷顫抖的手，試圖抓住沈淮青的衣袖尋求依托……

沈淮青的身體卻在本能地後退一步！手臂下意識地擡起！并非迎接！而是阻擋！

一股無法抑制的、混雜着恐慌、痛苦與憤怒的洪流沖垮了堤壩！

“别過來——！”

嘶吼破口而出！

神子的手僵在半空！瞳孔中那剛剛燃起的微弱希冀瞬間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劇烈、更巨大的、如同瞬間落入絕對真空般的茫然與崩塌！

萬葉放下茶盞。

清冷的玉器與木幾碰撞，發出極輕、又極重的一聲。

他看着崩潰邊緣的神子，看着泥濘中垂死的阿幸，最後将目光落在僵立如木、周身旋繞着混亂氣息的沈淮青身上。

“你想護住宮司，斷潮會撕裂阿幸的心魂。”

“你想接住阿幸，那魔刀的反噬會立刻要了宮司的命。”

“而你……自己的根基何在？靠撕扯己身血肉填進去做粘合劑嗎？”

萬葉的聲音裡，第一次清晰地摻進了沉痛的無力感，字字如冰錐：

“沈淮青，你告訴我……”

“這三顆心……”

“這座無解的牢籠……”

“究竟該用誰的‘命’做那把……殺出血路的刀？”

竹影婆娑。

風吹起神子單薄内單的衣襟。

無人能答。

(第十三章·歧路無解·琉璃囚籠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