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醫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濃濃的諷刺和無力！

“藥在哪裡？！我還想知道呢！你知道現在一片盤尼西林在黑市上能換多少條金魚（小黃魚，金條）嗎？！傷員都隻能用草木灰止血！哪裡還有藥救一個……”他猛地刹住話頭，警惕地看着我。

他嘲諷地話語如同驚雷炸響，我瞬間呆住！我怎麼忘了！戰争啊！我走過來一路上，最緊缺的就是糧食和救命藥！

我自以為是的千裡尋藥，或許就是一場注定徒勞的奔波！

無力、愧疚感瞬間攫掠了我，我似乎許出了無用的承諾……

“不！我一定能找到藥！我一定會把藥帶回去！”我不信，這偌大的日本，會找不到一盒藥！江戶沒有！别的地方難道也沒有嗎？

我猛地一夾馬腹，碎星吃痛，撒開四蹄向來路狂奔。

風聲呼嘯中，我對懷裡的小孩說道：“我送你回去！”

小孩一路沉默，直到我将他送回最初相遇的那條幽暗巷口。

我将他輕輕放下，蹲下身，平視着他清澈的眼睛：“回去吧。你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更殘酷，更不講道理。下次再跑出來，未必能遇到我……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在你的世界裡，努力地、平安地長大吧。”

這大概是我能給他的，最真誠的祝福了。

他仰着小臉，定定地看着我，忽然開口：“你說的那種藥……盤尼西林……我可以幫你問問看。”

……

夜涼如水。我隐身在一處宏偉宅邸高牆的陰影裡。踱着步子，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等着那個信誓旦旦的孩子。

時間一點點流逝，東方的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晨露打濕了我的肩頭。我不禁自嘲，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就在我準備轉身離開時，一陣急促而略顯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不是小孩輕快的步伐。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巷口。他同樣留着月代頭，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邊的衣袖空蕩蕩的，在微涼的晨風中輕輕飄蕩。

“你就是茂茂公子提到的那個人？”他沉聲問道，目光如刀，在我身上迅速掃過，帶着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警惕。

“我是。他呢？”我壓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

“拿着！”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僅存的右手将一個用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方盒塞到我手裡，動作幹脆利落。

“這是茂茂公子吩咐交給你的東西！快走！”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裡的警告幾乎要化為實質，“你這次……可給他惹了大麻煩！”

我緊緊攥住那個小布包，入手微沉，隔着布料能摸到裡面硬質的盒子和冰涼的玻璃瓶輪廓。藥！他竟然真的拿到了？！

“茂茂怎麼樣了？！”我追問道：“你說我給他熱了大麻煩？是怎麼回事？”

獨臂武士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目光，隻是更加嚴厲地催促：“别問了！快走！要是被定定公大人的人抓到，你我都得完蛋！别辜負了茂茂公子的心意！”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望向宅邸方向。

就在這時，遠處隐約傳來了呼喊聲：“六轉武藏大人！”

“武藏大人！您在哪兒？”

呼喊聲越來越近！

“快走！”武藏猛地推了我一把，僅存的獨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聲音帶着決絕的焦急！

電光火石間，我足尖點地，身體如輕燕般拔地而起，輕盈地落在高高的牆頭。晨光熹微，勾勒出下方武藏剛毅而緊繃的側臉，以及那截空蕩飄搖的衣袖。

“幫我告訴茂茂……”我深吸一口氣，對着下方的身影低聲道，“謝謝！”

話音未落，我已翻身躍下牆頭，身影迅速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巷弄陰影中。碎星就在不遠處，我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向着來時的方向，絕塵而去。

定定公……德川家……

剛才那宅邸門扉上，一閃而過的三葉葵紋……原來如此。

那個一本正經的小豆丁……原來他叫德川茂茂，是将軍家的孩子……

馬蹄聲急促，敲打着黎明前的石闆路，也敲打着我混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