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說聲謝謝,可怎麼也說不出口。
索性什麼也不說。
許是醉酒的緣故,往常能輕松爬上來的四樓,今天格外艱難,小腿隐隐發脹。
昭笙從包裡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前兩天打掃過的原因。
她摸索着打開燈,換了拖鞋走到房間拿了睡衣,來到衛生間,簡單沖了個熱水澡。頭發拿毛巾擦了擦,還濕漉漉的,就這麼一頭栽進一米二的單人床上了。
混混沌沌睡着前,腦海裡浮現裴郁那張側顔濃廓的臉。
終于,她和他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裴郁還在樓下,身姿懶懶倚着路邊梧桐樹,指尖猩紅忽明忽滅,雙目沉靜幽深。
忍住了跑上樓,踹開她房門的沖動。
四樓那扇窗子裡的光,滅了。
喜歡玩?那我奉陪到底!
他擡起冷白指骨,狠狠吸了一口,才将煙頭在牆邊摁熄,扔到了垃圾桶,起身離開。
翌日清晨,昭笙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宿醉讓她頭疼欲裂,閉眼摸到手機按了接聽鍵。
話筒裡傳來人事部趙姐溫柔的聲音,“小昭啊,肖總監讓你過來辦理工作交接,你的辭職信,他批了。”
“怎麼好好的,就辭職了啊?我們可都怪舍不得你的。”
昭笙突然坐了起來,顧不得頭疼,“趙姐,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做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提離職了?”
“不是這個。”昭笙語氣有些急。
對方有些驚訝,畢竟昭笙在她眼中,是一挺靠譜穩重的小姑娘,今天是怎麼了?
她耐着性子,“肖總監讓你今天來公司辦理工作交接,你的辭職報告,他已經簽字了。”
昭笙伸手掐了下自己大腿,确定不是做夢,“趙姐,謝謝你,我盡早過來辦理。”
寒暄了幾句後,挂了電話。
她深吸一口氣,卷翹的睫毛眨了又眨,才又撥通了簡玳玳的電話。。
“笙寶,昨晚進展怎麼樣?嘿嘿,你倆深度交流了沒?激烈碰撞後,才能産生新的火花啊!”
昭笙皺眉,又氣又好笑,不忍埋怨,“你又胡說,昨晚上把我一人扔那,還真有你的。”
“有正經的護花使者在你身邊,我還不得識相點?”
“玳玳,他同意我辭職了。”昭笙突然壓低聲音,“你上次說的咖啡店的事,還算數嗎?”
“隻要你同意,咱們随時開幹。”簡玳玳回答的幹脆。
之前,她撺掇昭笙開咖啡店,她出錢,昭笙出人管理店鋪。
可昭笙一直猶豫。
這會好容易答應了,她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還是咱倆之前說的,我出錢你出力,掙了錢咱倆平分。”
“不行,我出三分之一的錢,利潤我也隻分三分之一,不然我就不幹了。”昭笙語氣堅定,她不願意占便宜。
簡玳玳了解她的性子,也沒再勸說,“行,就這麼定了,咱們什麼時候開始找店面?”
“等我工作交接完了就去找。”
簡玳玳打趣她,“啧,還别說,你這酒瘋發的值,郁哥終究還是心軟了。我說你倆什麼時候能和好啊?”
她瞳仁微顫,垂在一旁的指尖不由扣緊床單,語氣淡而無力,“我和他沒可能的。”
昭笙謹小慎微活了二十幾年,她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日子過的比白開水還要寡淡無趣。
所以和裴郁在一起時,那段肆意撒野,朝氣無畏的日子,在她心裡留下了深刻的烙痕。
分手後,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和裴郁不同。雖然幼年時,住在同一個筒子樓。
她有病,他也有病。
但他是富貴病。随時有底氣,有資本飛向蒼穹。
而她這一生,似乎注定了要爛在淤泥裡,畢竟有幾雙手,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把她往泥潭裡拉。
有着雲泥之别的兩人,野一段,就算了。
注定無法相擁。
人無法選擇出身和父母。
從懂事起,昭笙聽的最多,是街坊四鄰在她經過時的竊竊私語和小夥伴的嘲笑。看的最多,也是她們投來的各種同情目光。
曾一度,她很害怕從那些爹爹婆婆面前經過。
為了不讓奶奶傷心難過,也為了不再接受那些同情目光,她努力學習,乖巧聽話,安靜的像空氣一般。
慢慢的,閑言碎語少了,誇贊她的語言多了。
可長時間的壓抑與克制,僞裝與自我糾結、懷疑,讓她在高中時期就患上了抑郁症。
對于窮人家的孩子來說,抑郁症根本不是病,更不會被關注到。
高二那年吧,學習壓力很大,昭笙的狀态很不對。
第一次有了輕生的念頭。
察覺到不對勁,她分别給梁欣岚和昭世雄各打了電話。電話内容很簡單,她要看醫生,沒錢。這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跟他們要錢。
昭世雄那時混迹在深圳,朝不保夕,還得養他的小情人,哪裡有錢寄給她?
梁欣岚倒是爽快,畢竟背後靠着有錢的香港大款,當天下午就給她寄了兩千塊錢。二零零八年,兩千塊也不算少了。
隻是最後她那句話,刺痛了昭笙的神經。她說,“什麼抑郁症?都是自己瞎作,我告訴你啊,給我老老實實學習,别拿了錢胡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