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空調發出嗚嗚聲響,冷風順着毛孔滲入肌膚。
昭笙面無表情,看着餐桌對面髒兮兮的小男孩。
男孩枯黃毛躁的頭發支棱着,像隻炸了毛的小流浪狗,縮着小小的身體,不敢擡頭,圓溜溜的眼睛又貪婪瞄着桌上冒着香氣的飯菜,癟癟嘴,吞咽了下口水。
“咕噜~”突然,他空空的的肚子發出抗議。
昭笙皺了皺眉,唇角不自覺上翹了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到他面前碗裡,聲音有點冷,“快吃吧,還愣着做什麼?”
小男孩聽到這話,擡起圓乎乎的臉蛋,咧嘴羞澀的笑了,“謝謝。”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約十分鐘後,昭笙單手托腮問。
小男孩腮幫子被米飯和排骨塞滿,一鼓一鼓像隻小松鼠,吐字不清,“我,我叫昭陽。”
昭笙心一沉,眼角笑意漸失。
她不喜歡這個名字。
昭笙,昭陽。
任憑誰聽了,都會聯想到她們是一家人。
他的背後是昭世雄,還有一個未曾謀面,就惦記她房子,滿心滿臉都充滿了算計的女人。
她厭煩透了這感覺。
“吃完趕緊走,以後不許來找我,我這裡不是收容所!”煩躁情緒令她語氣又冷了幾分。
小男孩握着筷子的手一僵,連忙放下碗筷,手背擦了下油哄哄的嘴角,“對不起姐......你别生氣,我,我吃飽了。”
昭笙不允許他喊姐姐,所以到了嘴邊的姐姐二字又咽了一個回去。
他怯生生望着她,露出慣有孩子犯了錯般的無助又茫然的眼神。
昭笙開始後悔自己同情心泛濫,剛才不該讓他進屋。
她自己都是被人嫌棄,丢掉的拖油瓶,又憑什麼去可憐另一個拖油瓶?況且,這個拖油瓶也是昭世雄所生。
不想還好,越想越煩躁,情緒一時失控,“趕緊回去找你爹媽,他們才是你該找的人!”
昭陽被她突如其來的吼聲吓的臉色泛白,眼淚盈滿了眼眶,瑟縮着小小肩膀祈求道:“姐姐不要趕我走,求求你别生氣,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他們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我害怕,我不敢待在那裡,那裡好黑,還有老鼠,我一個人不敢睡。”
“姐姐,我會幹很多活,我會煮面條,打掃衛生,我還會洗碗。”
“陽陽會乖乖的,陽陽不搗亂,姐姐不要趕陽陽走,好不好?”
眼前的一幕,讓昭笙愣住了,心頭似岩漿噴湧。
思緒将她拉回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是母親梁欣蘭離開後的第二天,昭世雄喝的醉醺醺的回來。
一個剛滿六歲就被媽媽抛棄的小女孩,本能的想要抓緊爸爸這唯一依靠。
她端着一杯涼白開,小心翼翼走到爸爸面前,聲音稚嫩,“爸爸,喝水,喝水就不會難受了。”
醉卧在沙發上的男人,雙目猩紅盯着她,“滾,都給老子滾,你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老子真後悔生了你!”
一把奪走杯子,重重砸在昭笙臉上。
她來不及躲閃,額角砸破一個口子,鮮血直往外冒。
眼看着唯一能依靠的爸爸,變成了惡魔,張開了血盆大口與利爪。
她“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迎來的是更多拳打腳踢,“哭,給老子哭,看老子不打死你!”
那時的她瘦弱單薄,膽子又小,蜷縮在角落,雙手抱緊自己,不敢再哭出聲音,生怕惹怒了眼前的惡魔,招來更多毒打。
現在回想起來,疼痛感倒是記不清了。可那種恐怖的感覺與眼神,一輩子都記得。
那眼神裡有怨,有恨,有厭。
唯獨沒有愛!
裴郁回來時,已接近淩晨一點。
看到昭笙窩在沙發上,以為在等他,有點自責又心疼,“對不起,今天華程那邊有些收尾工作要完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昭笙回頭,怔怔看了他一眼,“吃晚飯了嗎?桌上還有剩菜,自己熱熱。”
裴郁點頭,動作熟練端着剩菜進了廚房。等他吃完收拾好,才漫不經心問,“發生什麼事了?”
從一進門,他就感覺到昭笙不對勁。他太了解她了,一有心事,總是一副靈魂出走的樣子。
昭笙抿着唇沒說話,雙眼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房門。
裴郁皺了皺眉,走到房間門口,看到床上露出的那顆小腦袋,頓時明白了。
他知道,她又陷入了掙紮,焦慮和自我懷疑中。
“昭笙。”他語氣清沉,“不管你收不收留他,都不需要有太多心裡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