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倒不是害怕後浪把我拍死在沙灘上，”冉明茱自嘲般聳聳肩：“而是擔心自己的研究比起他們新派的視野和能力，會失去價值。”

自信如冉明茱也能說出一番話感歎危機，紀逐淵不由駐足，看向她失笑出聲：“是誰從小到大都要‘為人類社會和精神的發展’貢獻一份綿薄之力，怎麼到今天終于開始将這份理想付諸實踐，反倒打起退堂鼓了。”

再者，年輕人後繼有力：“說明你們故紙堆專業還有一線生機。”

冉明茱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兩眼：“說誰故紙堆。”

“你啊。”

倒也沒說錯。

因此冉明茱也不打算反駁紀逐淵，隻默認了他的說法：“故紙堆也好，老古董也罷。總之我會努力讓它們一直活下去。”

就算沒有價值，至少也曾經趁着年輕，盡過全力。

“所以很棒。”

其實紀逐淵不太明白冉明茱願意為之奉獻一生的研究，但他完全理解她的那一腔熱愛。正如他對演唱的熱愛，甚至還要更為深沉。

和大多數選擇藝術的同學不一樣，紀逐淵從小就喜歡唱歌。在曾經那個學藝術被視為“隻有文理科學不好才會退而求其次”的年代，李珮已然願意付出家裡全部财力支持他的夢想，帶他去北京拜見名師，斥巨資上課。

因此紀逐淵一直覺得，他比許多人都要更早體會到夢想的重量。然而相比冉明茱而言，他又顯得幼稚許多。

當身邊人都還隻懂得機械式學習考取好大學，進入大學後反而變得渾渾噩噩時，冉明茱早已規劃好了她未來所有的生活：“我當然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喜歡燈紅酒綠到處是好玩地方的城市。但我更喜歡背個雙肩包就跟着老師去田野調查，即使是再偏遠的村落也無所謂。”

在那裡殘餘着亘古久遠的吟誦，還有廣袤無垠的蒼穹。更重要的是，有人類精神中從原始傳承至今、始終不滅的星火。

似乎對她而言，夢想不再僅是她個人的夢想，盡管帶上了幾分在外人聽來很是可笑的浩大，紀逐淵卻從很久前便開始欽慕她的選擇。

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每一步，永遠堅定地相信她不僅能夠實現她的夢想，還能夠做得很好。

“聽着像是你很崇拜我。”

冉明茱本想開個玩笑，誰想到紀逐淵當真點了點頭：“确實。誰會不崇拜我們學神。”

仿佛突然一瞬間，心底所有壓抑的不安都随着他這麼一句笑言消散一空。

不得不承認，她其實還挺吃紀逐淵從小到大這一套。冉明茱擡眼看向一本正經的紀逐淵，粲然道：“大明星的安慰很有效，一會兒請你吃晚飯。”

紀逐淵第一次沒像牛皮糖似的湊上來，而是擺手拒絕：“不吃了。一會兒我先送你到機場。”

出來蹦哒了兩天，他無論如何得在今晚彩排前趕回劇團。之後劇團則會結束在南京的巡演，繼續前往下一個城市。

“那行，下次一定。”

闊别數年，冉明茱也沒想到再次重逢後會和紀逐淵有機會形影不離地相處這麼久，驟然聽說接下來又要分别兩地，竟還生出幾分不舍。

不過她并未在紀逐淵面前表現出來，直到從蘇州飛回嶼城後才有些不太習慣地打開手機，本想看看是否有紀逐淵的消息，卻隻看見微信裡尹聽雨約她吃火鍋的留言。

她還沒來得及回複，手機屏幕已倏地振動出聲，被陌生号碼的來電所覆蓋。

冉明茱很少接聽陌生電話，因此下意識按了拒絕。

隻是拒絕還沒過兩秒鐘，那個号碼便直接發來了短信。

隻有簡單的一句：“明茱，我是舅舅。”

對面發得很急，生怕自己被冉明茱當成詐騙電話直接拉進黑名單般，又噼裡啪啦發來了一長串：“你可能沒聽說過我，或是聽過也早忘記了我這号人。但我想你應該清楚，你外公外婆常年生活在澳洲，他們一直是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們最近剛剛回國，不知道可否麻煩你接一下電話，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