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明茱的父母都是老牌大學生,畢業就進入了位于青海格爾木的國家地質研究院工作。
在研究院一次冰川現場勘察項目的返程途中,由于突遇暴風雪,整個先遣隊十幾号人全部車禍身亡,冉氏夫婦非常不幸地同在其中。
從此,冉明茱就成了沒有親生父母親的孤兒。
在處理完冉氏夫婦的後事後,研究院老領導并沒有最先聯系冉衛東,而是主動詢問冉明茱的外祖父是否願意收養自己女兒唯一留下的這麼個獨苗。
冉明茱那時候雖然僅僅五歲大,卻已有了完整的記憶。
她至今都還清楚記得越洋電話裡外祖父對老領導說,他們人在澳洲,她舅舅的妻子剛剛生産,他們沒有時間回國專程收養冉明茱。
今天的冉明茱再回望過去,其實并不在意他們的選擇。對她而言能和冉衛東成為父女,才是真正的幸運。
隻不過偶爾想起母親時,會為母親的原生家庭感到有些可悲。
冉明茱的母親名叫彭清泉,和她父親冉衛國都是北大地質學系的高材生。
幼時冉衛東很少向冉明茱提起她親生父母的往事,但冉明茱會好奇,所以經常追問他。
冉衛東說,彭清泉的成績比冉衛國還要好,是他們地質學系的第一名,臨近畢業時獲得了公派留學的機會,但她卻毅然決然選擇了去格爾木工作。
接着留學的名額又被系裡讓渡給冉衛國,但冉衛國是典型的戀愛腦,女朋友要去格爾木,他當然也得追着去。
三水市是依靠傳統石油能源開采為生的小城,冉明茱的祖父母都是當地聘請前來定居的石油專家,二老原本希望冉衛國能夠繼續回到三水市工作生活,但他既然有了自己堅定的選擇,他們當然不會過多幹預。
相比之下,彭清泉的人生要艱難得多。
盡管她的父母也都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雙雙任職三水市市政,但思想上卻極為重男輕女。
他們本來不打算讓彭清泉上大學,隻想利用她跟條件更好的市領導家結親。彭清泉自己偷偷拿着錄取通知書離家出走,大學四年沒有再回過一次三水市,所有的生活費也是依靠在校外做家教才能勉強維持基本生計。
然而等到了彭清泉的弟弟彭水遠考上大學的時候,哪怕隻是完全不能和北大相比的嶼城工程學院,彭清泉的父母也依舊歡天喜地地送他去學校,四年來給足了生活費,在他畢業時恨不得掏出全部家底供他出國留學。
在冉明茱看來這是再愚蠢不過的行為,因此她完全能夠理解母親,為什麼直到去世都沒有再和外祖父母一家人聯系。
換作是她,同樣也會覺得惡心。
她大概能猜到彭水遠和她的外祖父母應該是想求她辦事,倒也沒有躲着不見,反而主動打了電話過去:“彭先生您好,我是冉明茱。”
對方恐怕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回電話,竟是沉默良久才得以磕磕絆絆地出聲:“明,明茱?”
冉明茱垂眸壓住自己險些蓋不住的譏笑,清了清嗓子:“我剛下飛機還沒到家。有什麼事見面說吧,你們應該已經到嶼城了?”
“你,你怎麼知道。”
彭水遠顯然驚了兩秒,但依舊裝模作樣套着近乎:“唉,來的匆忙,也沒提前跟你打招呼。”
寥寥數語間,冉明茱已然大緻勾勒出了一位因着過去往事而略帶局促卻臉皮極厚的中年人形象。
她并未戳穿對面拙劣的演技,隻微微笑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哪兒用得着打什麼招呼。”
說罷也不等彭水遠有什麼反應,繼續直白地諷刺他:“是您的父母誰生病了?嶼城人民醫院和嶼城科大附屬醫院确實是全國數一數二,而我又恰好有些關系網的知名醫院。”
又或者:“不會是想找我配骨髓吧,這麼不要臉嗎?”
她的語氣沒有任何一絲抱怨或是憤怒,仿佛在與彭水遠閑聊般自在淡定,越是這樣,越噎得彭水遠無話可說。
冉明茱本來也懶得聽他說些有的沒的車轱辘假話,順手挂了電話,短信發給他見面地點。
而後又在家庭群裡通知了冉衛東一聲:“我剛落地,安全到達。還有件事——”
她先是發了個微笑表情,才又打字到輸入框中:“我親媽的父母弟弟找上門來了,晚點去和他們見面。”
冉衛東估計正和他的老夥計們打麻将,李珮想必在收拾家務,因此隻有紀逐淵發了消息私聊她:“他們怎麼回國了。”
“我還不知道。見了面再詳細問吧。”
“你能處理好嗎”幾個字停留在輸入框中,遲疑半刻後,紀逐淵還是點了删除鍵:“行。你向來能處理好所有事。”
連冉明茱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唇角泛起的笑意,倒是很夠義氣來接她回家的顧衡透過後視鏡瞟見她的笑,下意識調侃道:“你确實隻有跟老紀在一起時像個活人。”
聽見他這話,冉明茱并未反駁。
經過這段日子相處,她不得不承認,盡管在沒有紀逐淵的六年裡她過得很好,但她也真的很想念紀逐淵始終跟她形影不離的那些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