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明茱給小貓起了一個她自認為合适又好聽的名字。
瞧着他臉上黑乎乎的印記,她腦海中隻浮現出“黑胡子”三個字。
于是黑胡子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家裡的新成員,由于不放心他一隻年幼小貓在家亂竄,冉明茱在出門前還是把他放回航空箱中,鋪好了一次性墊布。
她和彭水遠也約在嶼城大學西北門外的古堤商場見面。
這是嶼大附近人流量最多、最熱鬧的商場,夜幕降臨,幾乎每家餐廳都人滿為患。
幸而冉明茱提前在小程序上排好了這家川菜店的位置,使她避免了和彭水遠一起排隊等号的尴尬。
彭水遠的形象和冉明茱想象中的區别很大。
彭清泉生得高挑漂亮,冉明茱本以為彭水遠作為母親的弟弟,怎麼也該是位高大英俊的中年人。誰知彭水遠甚至還沒有冉明茱長得高,相貌更是扔在人群裡不會多看幾眼、甚至還有幾分油膩的大叔模樣。
言談舉止亦不算清爽,說到底其實他對冉明茱的情況了解不多,卻仍舊忍不住擺出一副長輩态度訓起話來:“你和你父母一樣,都是北大畢業。怎麼去英國繼續讀書了,那邊教學質量還是跟美國不能比。”
端起水杯的手停頓兩秒,冉明茱眨眨眼,倒沒急着搭理他這句話,隻自顧自夾了塊辣子雞放進碗裡。
見冉明茱不語,彭水遠又持續輸出道:“說來還是你父母走得早,你這些年也不容易。你現在是在嶼城大學任教?這是個什麼學校,211還是985?能跟澳洲八校相比嗎?”
冉明茱實在沒忍住“嗤”地失笑出聲,揪了張餐巾紙擦淨唇角剛才吃東西時不小心殘留的油漬:“您想多了,我這些年挺容易的。”
她将紙巾揉成坨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複又看向彭水遠道:“我叔叔對我很好。他培養我成為了我們市的高考文科狀元,本碩博都是優秀畢業生。
以及:“我去英國讀的是牛津。是我拒絕了常春藤的offer,不是我不去美國。”
彭水遠張了張口,冉明茱卻并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至于嶼城大學,這裡的優秀學生對澳洲八校不屑一顧,他們任何時候都能申請到比澳洲好得多的大學。您有話直說,不用跟我唠這些愚蠢的家常。”
“算了,”冉明茱實在沒耐心再跟他吃這頓鴻門宴,放下手中筷子與他正視道:“您就回答我,到底是誰病的要死了?是我外祖父母還是你老婆?”
寥寥數語間,彭水遠的神情走馬燈似的變了又變,卻都不太好看。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忘給自己找補:“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跟長輩說話呢。”
“您算是我的什麼長輩?”
冉明茱努力保持着微笑,發出好奇的疑惑:“我母親上大學後就沒有再跟您家中任何人聯系過了不是嗎?因為她如果不去讀書,就要被逼着做保護你們一家平步青雲的工具。”
這些話冉明茱憋了很多年,隻不過她習慣了做家中最穩重的那個人,即使在冉衛東和李珮都一起痛罵彭家人對不起彭清泉時,她也不會想着加入,而是率先安慰兩位中老年的情緒。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冉明茱對彭家人沒有厭惡:“之後她畢業、成婚、生子直到去世,您一家人也從來不聞不問。這會兒對着我說自己是長輩,您配嗎?”
聽見冉明茱的質問,彭水遠不禁愣在原地,半晌才急切地試圖越過桌面更靠近冉明茱一些:“明茱,事情,唉,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彭水遠說着,雙手已然不自覺地攥住桌沿,指間漸漸暴起青筋:“是不是冉衛東他跟你說了什麼閑話,他怎麼能這麼教孩子呢!你聽舅舅跟你好好解釋。”
冉明茱冷眼掃過他急切的神态,沒有立刻戳穿他慌亂的借口,唇邊始終帶着禮貌的笑容:“彭先生,我母親工作單位的領導還有學校裡幾位器重她的老師們都還活着呢。當年他們聯系過你們,需要我複述原話嗎?”
彭水遠被她刻意加重的“彭先生”幾個字一時間怼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人相對無言地僵在飯桌的兩邊,最終還是彭水遠忍不住歎氣出聲:“是你外公病了,尿毒症。”
果不其然。
冉明茱挑眉,一點也沒覺得意外。
憑借她對彭家人的了解,他們要是一家幾口人生活得暢快順意,才不會想起來聯系彭清泉和彭清泉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