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戬毫不意外道:“我叫他們先走了。”
“好吧……”哪吒站在馬下,仰面去看楊戬,月光下臉頰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其實白天我是騙你的,我會很想你。”
楊戬翻身下馬:“所以追出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嗎。”
“是的。”哪吒瞳孔裡映出楊戬的臉:“因為如果我不說,你可能會難過,覺得我不喜歡你了。”
楊戬就笑,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顧慮,因為哪吒的憎惡與偏愛都表現得太明顯,是不由自主地靠近,是說話時認真的凝視,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說:“我好喜歡你呀。”
于是兩人在一望無垠的曠野裡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明天記得跟府上人說,照顧好大瓜二瓜。”
哪吒點頭。
“我真得走了。”
哪吒不點頭了,隻是看着楊戬,直到涼風卷起他的衣角,哪吒一個激靈,意識到這裡終于隻剩他一個人了,才亦步亦趨地往回走。
纣王三十年三月二十四日,武王親乘甲馬,姜子牙率六十萬大軍,起兵點起号炮,浩浩蕩蕩地離開西岐。
行過燕山,又過首陽山,直至金雞嶺上,有探馬報入中軍,成湯大隊人馬在嶺上安營紮寨,阻住咽喉之路。
眼見天色将晚,姜子牙傳令安營,升帳坐下,按兵不動。
夜裡一卷奇風繞過守衛,掀起簾帳,徑直飄到哪吒床邊,鑽進中衣,又繞着手上金镯打個轉,終于在頭頂處停滞不動了。
帳外火光抖動,映出帳幕上一道高挑人影,在哪吒床前矗立,直至天光将近,才晃眼消失。
哪吒醒時枕邊被規規矩矩壓了一根孔雀翎,羽毛長而順,偏藍的底調在陽光下泛出五彩的偏光。
哪吒撚着羽毛根部在指尖旋轉,隻當又是哪個将領尋來的新鮮玩意兒,叫侍從送給他的,于是随手放到桌上,就把這事抛到腦後。
成湯營内來了幾位将領搦戰,一連戰了幾日,直至黃昏時分,哪吒從戰場上下來,邊走邊解了甲胄,鑽進營帳内,就研墨鋪紙,端坐凳上認真寫下:前日天化取了陳庚首級,昨日武吉殺了孫合,我也想立功的。今日原該我去對陣高繼能,可惜隻打傷了他,叫他逃了……
幾日的事記完,哪吒叼着筆頭,沉思片刻,又落筆在書信末畫下兩個手拉手的小人,而後心虛地抿出個笑——他是有私心的,把兩個小人畫得一般高。坐遠了欣賞一遍,又怕楊戬認不出誰是誰,就在兩個小人頭上畫個向标,仔仔細細地标上:楊戬、哪吒。
如此滿意了,吹一聲哨,遠處林間就飛來隻鷹隼,輕巧地落到哪吒臂上,一會又撲棱棱飛走了。
那鷹原是隻父母雙亡的雛鷹,被楊戬撿來養大,日日随他念經修行,早已通了靈智,近些年也隐隐有了要修成仙體的模樣。
它展開雙翅,羽尖鋒利齊整,一扇便能滑出幾裡遠,中軍與督糧軍之間的距離不過爾爾,直至……一頭撞到了憑空生出的一截樹樁上。
一對長靴踩着枯葉咔嚓作響,鷹的爪子被倒提起來,信紙被解下,片刻後從上方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楊戬?”
有士卒遞上絹帕,那人把五指根根擦淨:“下次再讓我碰着這畜牲的爪子,你的人頭就沒了,知道嗎?”
那人哆嗦着俯下身子:“對,對不起,孔将軍。”
半晌無人應答,士卒試探着擡起頭,面前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一隻鷹,四腳朝天地被随意丢棄在地上。
次日,成湯營内中軍炮響,探馬報來其主帥要姜子牙答話。
于是姜子牙領四位先行官與衆門徒排陣出營。
“來者莫非姜子牙麼?”
說話的是個清秀俊美的男子,身形瘦削,駕一匹棗紅大馬,明黃的盔甲奪目,渾身沐浴五色華光,英氣勃發。
姜子牙答:“正是。”
“粗鄙的反賊。”孔宣目光逡巡,似在尋人,聽見姜子牙答話後,才不緊不慢地翻了個白眼,從唇縫裡擠出那麼幾個字。
洪錦走馬奔來,從後大呼:“孔宣不得無禮!”
孔宣見此大罵:“逆賊!你還敢來見我!”
便搖刀直取,二馬交兵,未及數合,洪錦将旗門遁往下一戳,有刀往下一分,那旗化為一門。
洪錦要進門,孔宣兜回馬,把左邊黃光往下一刷,将洪錦刷去,毫無影響,就如沙灰投入大海之中,隻見一匹空馬。孔宣抖抖衣裳,身後華光似乎也跟着抖動,刺得人眼睛生疼。
還不等姜子牙左右大小将官瞠目,孔宣已縱馬沖來,姜子牙忙舉手中劍相迎,又有鄧九公走馬助陣,三人大戰十五六合,姜子牙祭打神鞭打孔宣,那鞭眨眼就落到孔宣紅光中去,似石投水。
姜子牙吓得直往地上跌,被鄧九公從旁扶起,忙傳令鳴金,兩邊各歸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