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戬那個人啊,心腸歹毒,口蜜腹劍,可是有什麼關系呢,他從來在師兄弟,在自己面前都把這些藏得嚴嚴實實,他以君子相示人,就沒人敢說他不齒。哪吒忍不住笑彎了唇,他在心裡把楊戬的眉眼一遍遍描摹,便連痛楚也好像少了幾分。
痛苦好像真的少了幾分,有一雙手從被子的縫隙裡鑽進去,捏住哪吒繃緊的手腕,渾厚的真氣就源源不斷地輸送進他體内。因痛楚而不停叫喧的經脈被安撫,哪吒精神微微放松下來,就掙紮着要轉身。楊戬把他連着被子整個掉個個兒,他就安靜了,睜眼盯着楊戬看。
“我才想起來,就下山去給你買了幾件換洗的衣裳,總是光着身子像什麼樣,等病好了就該多起來轉轉。”
“你金霞師弟對你可上心,早年的東西還留着,在那架子上擺了一排。”
楊戬絮絮叨叨地說,聲音溫潤低沉,窗外的鳥在樹梢間跳躍,哪吒懷裡摟着楊戬塞給他的,闊别了許多年的虎頭布偶,忽然記起四五歲時在乾元山的一個午後,何其相似,一切都沒有變,一切又好像已翻天覆地。
在凡間池塘的蓮蓬成熟的時候,哪吒身子幾近大好,他騎在楊戬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把落地的雛鳥送回鳥窩。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一個坐騎。”哪吒坐在楊戬身上嚷嚷。
“你不是有風火輪了?”
“那叫什麼坐騎?”哪吒拍拍楊戬的頭:“我要像大胖那樣的,或者玉麒麟,毛茸茸,又壯又有氣勢。”
楊戬把人從肩膀上抱下來,湊到耳邊呢喃:“夜裡騎我吧,叫你騎個夠。”
“我不要。”哪吒推開他要躲,楊戬把人放跑幾步,又扯着腰帶拽回來。
哪吒不使法術,隻是借力躍起靠身子的重量去壓楊戬,楊戬順勢倒在地上,墊在人下面,兩人滾了幾圈,哪吒正笑得起勁,楊戬忽然說:“丞相傳來消息,着我速速回營督糧。”
哪吒即刻爬起身:“我也要去。”
“你不去。”楊戬阻止:“你在這兒待着,等養好了身子再回去。”
“我要去。”哪吒抱着楊戬的大腿,坐在他腳上,像個慢吞吞的袋熊:“師父都說我快好了,我也要回去,武吉他們定想我了。”
“行。”
楊戬竟答應得如此爽快,哪吒詫異地扒着楊戬的衣角,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不行。”
哪吒急了:“不是的,剛剛你說行,你說行的。”
“好吧,那你得現在就收拾東西跟我走。”
哪吒定在楊戬腳上一動不動,隻是催他:“那快走吧,回屋去收拾行李,駕!”
楊戬一瘸一拐地走了,哪吒若無其事地往包袱裡塞上他的虎頭布偶。
與太乙告别後,哪吒背着包袱,楊戬背着哪吒,兩人日行千裡,一路往東。
哪吒趴在楊戬的背上睡得酣然,睜眼就已看見海面上一輪巨大的圓日。
“再往前走。”哪吒指揮。
兩人在一處海崖邊停下,風吹起衣袍,哪吒眯着眼:“雖然你騙我是回軍營,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從前就是在這裡,金霞師弟把我的屍身搶走了,沒叫我墜入東海,被海裡的魚蝦吃掉。”
他神色淡淡,好像在說旁人的故事,楊戬就彎腰親親他的眼睛。
“沒關系。”哪吒躲了躲:“我已經不在乎了,他們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們。”
楊戬說:“我想看看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你帶我去城裡走走,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