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鼻腔裡噴出冷哼:“王家?不,那現在也不過就是個苟延殘喘的廢物罷了。”她目光空洞,看的仿佛在這一方小小的庭院中,看的又好像是很遠很遠。
“……四姓三氏,不過就是個套了個皮套的姓氏罷了。這麼多年來,多少昭華台下的大中小世家仰望着,期望着自己也能夠成為下一個四姓三氏,也能夠讓後代子孫受到姓氏的庇佑。”
突然,她眼神一瞬間晦澀難懂,随後柔軟的臉上綻放出一股堪稱詭異的笑容。
姚悟生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家中從人背後對于這位夫人的竊竊私語,以及為何……王夫人不入昭華台的揣測。
因為……她是個瘋子。
可是母親的笑容太過柔軟,她的眼神又是那麼的懇切。
隻聽得她柔柔道來,聲音柔和,可是話語卻好似利刃般毫不留情:“……一個小世家,或許需要的不過是幾代人的靈光乍現,而一個中等世家,則需要十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夠窺得大世家的門檻……至于一個中等的人家,可抵媲美十多個小世家,而一個大世家,又可比得過數十個中等世家……不是昭華台下的其他世家不想,而是他們不能……”
“他們會等着,等着其中一個大姓隕落,他們就可以沖上去蠶食,壯大自身。可是四姓三氏任意一個,都可以随意的碾死他們,一個家族倒下,千千萬萬個家族起來。”
“你說……王上是更想面對一個龐大的,内部糜爛的世家,還是想要一堆弄得他暈頭轉向的世家來說,對他更加有利呢?”
她拍了拍姚悟生的臉蛋兒,力道之大足以喚回姚悟生的神智。
“……所以,王家不僅不會滅亡,反而因家中的我們,從此生生不息。幾代之後,王家定然會重獲新生。”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還有一件事她沒有就說的就是為什麼昭華台中三品以上皆為四姓三氏之人,這也使得皇家和四姓三氏的捆綁愈加深。
那是因為,盡管其他世家也有了能夠進學宮,識字讀書的機會,但是,真正能夠用得上的書籍典章,全然都在他們的手中。
尋常人能夠識字便已經是難得,要想能夠明事理,知進退,感國恩,他不在四姓三氏中尋找,又要去何處找呢?
久而久之,王上身邊全然都是四姓三氏衆人,他們也會回饋自己的家族,如此一來,循環往複,便是生生世世也無法動彈得了他們之間的關系的。
如今朝華台下,蔣家僞善藏刀,鄭家狼子野心,姚家虎視眈眈,周氏勢衰,穆氏避世,林氏軟弱。
四姓三氏,早就不是當初的他們了。
這種情況下,王家遠離昭華台,反而更加容易能夠讓王上念及王家的好。
尤其是昭華台中王遲語的死,更加能夠打破幾家王姓的隔閡。
而還活着的小王夫人,五公主,未來這則是王上憐憫之心的突破點。
她隻要在一日,連同懷着王家血脈的公主,都能夠在未來的有朝一日。
都活生生的在李居的面前提醒着他,在昭華台下,舊居旁,還有一個他遺忘了的,始終對他忠心耿耿的豫章王氏。
況且,豫章那一處他們從來沒有丢過,一地之城,一世保障……
此時此刻,她,和遠在破落王氏府衙的王翥眺望着遠方,在某一刻某一時空之中,蓦然撕開虛空交彙。
他們心中共同想的是一件事:豫章王氏,未來必然起複。
而姚悟生,聽了母親這樣剖解出赤裸裸的真相,昭華台中幾大世家的嘴臉就這樣被她冷漠打破剖開,全然而然的展現在她眼前。
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赤裸,那所有人遮掩着的,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隐秘,就這樣展現出來。
她靜默片刻,耳畔滿是台下人因受傷而感到的痛苦的呼号聲。
一切都是如此,也向來都是如此。
勝負依然成定局,從人蹒跚的步伐聲昭示着定局已成。
必然有人會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一片寒冷中,林越在袖中冷不防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沖她微微一笑,安撫着姚悟生。
王夫人這才又将注意力轉移過來,就瞧見了這一幕,她挑眉:“……怎麼,感到有些接不住。”
她提起杯盞上的杯蓋,懸空到一定的高度之後卻又将它猝然落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也正常。”
蒸騰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也使得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姚家,總歸不是個好地方。你在這裡帶着,遲早有一天會害了你。讓我來猜猜,他們最近又準備倒騰些什麼?”
姚悟生咽了咽口水:“……我的.......婚事。”
“哼……”
她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眉眼向上一揚,那是她慣用的諷刺譏笑。
“有本事他們把自己挂出去,一個男的前後都可以,倒是比起旁人來省事……”
王姚氏的攻擊力太強,嘴裡的話宛若毒汁一樣噴射出去,讓姚悟生這般在軍營裡面待慣的人都有幾分感到汗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