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開心嘴角抽搐了一下,弱弱地舉起手,試圖戳破這拙劣的表演:“那個……道……道長?打斷一下哈,您說這魚是您從小養大的?”
範司杞的哭聲詭異地頓了一下,抽噎着轉過頭,用紅腫的眼睛看向陳開心:“當然!它跟我親如手足!”
“哦……” 陳開心點點頭,雙手伸出,比劃了一個非常清晰的“十五”的手勢,還特意往前湊了湊,确保對方能看清。
“可是,據我所知,金魚這種生物,壽命極限大概也就十五年頂天了。您要說是從小養大,相依為命二十多年……這……不太符合生物學常識吧?”
他的語氣充滿了無辜和實事求是。
範司杞的哭聲戛然而止,他臉上那悲痛欲絕的表情瞬間凝固,像一張劣質的面具出現了裂痕。
“Fine。”範司杞從喉嚨裡擠出一個生硬的英文單詞,仿佛用盡了畢生的涵養才壓下被拆穿的惱怒。
他收起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随手像丢垃圾一樣,将那條被他哀悼了半天的金魚,“啪嗒”一聲精準地丢進了牆角的垃圾桶,動作幹脆利落,不帶一絲留戀。
然後他轉過身,對着陳開心慢悠悠地豎起了一根食指,眼神裡帶着不容置疑的敲詐意味:“一萬。”
頓了頓,他加重語氣。
“一萬塊錢!一分都不能少!這是我兩條寶貝魚魚的身價!還有我的精神損失費!”
一萬塊錢!他怎麼忍心開口的?他知道這對一個失業後剛工作的人有多大打擊嗎?
陳開心面露難色:“這......是不是有點兒多了?”
範司杞轉過身,沾了點口水抹了抹眼睛,對着垃圾桶裡的金魚繼續哭起來:“我的小魚啊,你們死的好慘啊,有人說什麼代價都願意賠,可是連一萬塊錢都不想掏,也不知道是他身後的那隻狗,那兩隻貓和那隻豬,是哪個王八蛋給你們玩死的?”
他擤了把鼻涕,在陳開心越來越難堪的臉色裡繼續加大火力:“一萬塊,我看把那頭豬賣掉就值一萬塊了。”
豬?什麼豬?
雪碧吃瓜地往旁邊看了看,一頭霧水。沒有豬啊,房間裡哪有豬?
“傻子。”可樂沒好氣地錘了他一拳,“說你呢。”
“啊?”雪碧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不是,我不值一萬塊吧。”
他掰着手指頭,努力回憶着。當初在菜市場,和他關在一個豬圈裡的豬朋友們,最多好像也就賣了三四千。
“唉。”包子歎了口氣,忍不住扶額,這貨的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兒偏?
“蠢豬!”漢堡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他的腦殼,“你這麼想被賣掉離開我們嗎?你要是真想走,早說啊,我們還累死累活地直播賺錢幹嘛?直接把你賣掉不就有錢了!哼。”
“沒有。”豬豬揉揉被戳過的地方,委屈地低下了頭,“我這不是知道主人不可能把我賣掉嘛?所以不擔心。”
他倒是信任陳開心,可陳開心現在反倒是一肚子不安。
“你想幹什麼?!”他警惕地擋在雪碧的身前,同樣是點出了漢堡他們的身份,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和喬濃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喬濃的一舉一動都透露着斯文守禮,這個人看上去卻吊兒郎當,像個地痞無賴,鬼才相信他是道士,說不定就是個坑蒙拐騙的混混。
“看你的穿着你應該是道士吧,那把你的道士證亮出來看看。”他把手伸到範司杞面前。
一說到道士證,範司杞就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就是唯心主義的道士,現在竟然被國家收編,活生生給逼成了唯物主義,要不是拿不出道士證證明身份,他也不至于從毛山被趕走。
他頭一扭,脖子一梗,咬牙切齒:“沒有!”
這兩個字聽在陳開心耳朵裡,簡直如同天籁,他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下來,一股巨大的喜悅和底氣湧上心頭,讓他差點沒控制住笑出聲。
他強忍着,嘴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嘚瑟笑容:“錢呢,我會一分不少地賠給你,至于你說我的家人是貓啊狗啊豬啊,純粹是無稽之談,你連個正經道士都算不上,你就算說出去,别人會信我這個在這兒住了三四年,經常幫助鄰裡,相親相愛的鄰居,還是會信你這個兩條魚都要收一萬塊的假道士?”
陳開心在心裡默默感謝了八輩祖宗,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如今的政策,上至機關單位,下至寺廟道觀,沒有頒發的合法證書,都會被打為非法機構,就連和尚念經、道士畫符,都得先考個“資格證”才能上崗。
雖可笑,但眼下着實救了陳開心一命。
陳開心掏出手機打開付款碼,見範司杞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眸中大有忿忿不平之意,他甚至故意挑了挑眉,語氣帶着點勝利者的輕快:“來吧,收款碼。”
那表情,那語氣,欠揍又臭屁,活脫脫就是放大版的漢堡。
送上門的錢,不要是傻子!
範司杞被陳開心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氣得幾乎内傷,但他深知此刻糾纏道士證隻會自取其辱。
他陰沉着臉,從他那件洗得發白,袖口都磨出毛邊的舊道袍口袋裡,摸出一個屏幕裂得像蜘蛛網般的破舊手機,手指帶着洩憤的力道,狠狠戳開收款二維碼。
送上門的錢不要白不要,至于那貓那狗那豬,還有他們那巧舌如簧的主人,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