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是大昭帝都,自新朝建立後,城池從因暴亂和戰争導緻的蕭條逐漸恢複繁榮。開國君主頒布多項政策,鼓勵大昭子民與異國人士來往,積極接納異邦的人文藝術,讓天下的能人異士、商賈墨客行都被引來帝都,将大昭王朝推向極盛。
謝無意從京城郊外一路走來,沿路百姓無不對當今聖上贊許有加,他也聽到了許多關于這位君主的傳奇故事。
據說,這位聖上出自前朝的名門蕭氏,自幼便有遊俠之風,精通音律舞劍,騎術冠絕大昭,策馬射箭向來百發百中。在那段金戈鐵馬的日子裡,他常常帶頭深入敵陣斬得頭功,曾在一場混戰中以一箭擊斃敵方大将而徹底名震天下。在位十幾年間,他數次禦駕親征平息邊境之亂,将周圍小部落打得戰戰兢兢服服帖帖,再不敢來犯。人們都感謝上蒼總算賜予了一位明君降世,日子才越來越好。
謝無意一臉新奇地觀賞沿路風景,越接近城内,店鋪越密集,人聲越喧鬧,心想:真不愧是帝都,就連京郊的乞丐和流民都比桐花縣城還要少很多。
入門盤查時,幾個士兵拿着一張畫像對着謝無意粗略打量,對他的容貌眼露玩味一笑,接着又檢查了他的包袱和衣物,放他進城。他往城裡走了幾步,開闊富麗的大街頓時又把他深深震撼。放眼望去除了高樓就是人,耳邊充斥着各類叫賣吆喝聲,他忍不住張大嘴巴,像個傻子一樣愣愣地邊看邊前行。
“京城果然是個好地方。不知這裡一個包子要幾文錢?”他嘀咕着,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包袱,感覺有些心虛,“這些盤纏應該夠待一個月了吧……”
這時,他看到城門邊上有不少人圍着,好奇地走過去瞧熱鬧。衆人站在布告欄前,對着上面的幾個畫像叽叽喳喳聊個不休。
“這個月才開始幾天啊,又冒出命案了。”
“這個大盜被貼在這裡五年了,怎麼還沒被抓到?什麼來頭?”
“這女的我認識,她是官老爺府裡的奶娘,平時很老實的,在街坊裡風評挺好的呀,怎麼忽然行竊呢?”
“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京城這麼大,什麼歹人都來過來混了。之前還有人跑皇子府行竊,從牢裡出來後整個人都廢掉了!”
謝無意聽着人們閑聊,問道:“諸位,請問你們知不知道京城哪裡缺夥計?”
一個微胖的漢子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謝無意,眼睛一亮,趕緊吆喝其他人道:“喲,快看快看,這少年長得可真好看啊!”
其他人也轉過視線,圍着謝無意七嘴八舌起來。
“這少年這麼好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我在京城呆了要十年了,可從沒在大街上見過他。他可能不是城裡的公子哥。”
“原來是外地的公子哥啊。要我說,這些個公子哥可真有趣哈,閑着無聊就學咱們平頭百姓打扮,有意思嘛?”
謝無意施禮道:“各位說笑了,我不是富家子弟,隻是一個來尋工作的外鄉人。”
微胖漢子忽然有些失望:“好好一個漂亮人,怎麼口音這麼重?小夥子,你哪裡人?”
謝無意老實答道:“我來自幸州桐花縣的一個小村子,想來京城謀份差事。”
“原來是個小鄉巴佬。”另一個中年女子看他的眼神像在買菜,“你在京城有沒有親戚熟人?”
謝無意搖搖頭:“沒有。”
女子啧啧搖頭:“可惜了,鄉下孩子白長這麼好看,無依無靠的卻想在京城立足,得吃大苦頭了呀!”
微胖漢子意味深長道:“小兄弟,過來人勸你一句,你長得不錯,還是趁早離開這裡去别的地方謀差事吧。京城荒唐纨绔子弟衆多,你要是不幸被他們瞧見,可得當心龍陽之癖了!”
說罷,其他人也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謝無意忍住不悅,牽着嘴角道:“多謝諸位好意提醒。我沒有這種興趣,隻要堅決不從,他們能奈我何?”
另一個長着絡腮胡的漢子指指布告欄,壞笑道:“喏,這年輕姑娘有姿色吧?她上個月來京尋親,不想親人早就因謀逆被抄了滿門,親人尋不到,人卻被抓進紅莺院。前幾日,她被傳出要謀害恩客,而那恩客偏偏是聖上寵臣的侄子。那可憐的姑娘,過幾日就要被處斬啦!小夥子,你比這姑娘還要貌美,還是趕緊跑吧。”
謝無意見他們個個笑得不懷好意,有些生氣地扒開他們,湊上布告欄:“京城哪有你們說得這麼可怕?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在诓我!”
不看不知道,仔細一瞧吓一跳!
在幾張畫像種,他居然看到了亡父謝煥之的畫像!
而且畫像上面注明了“通緝犯”三個字,罪名是“謀逆”。
謝無意的腦子“轟”地一聲,徹底懵了,傻了。
怎麼可能?爹怎麼可能會是通緝犯?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對,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有冤情!
人們見少年瞪着布告欄不吭聲,以為他被吓傻了,不禁對視一眼,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中年女子拍拍謝無意僵硬的肩膀,語氣柔和了幾分:“小兄弟,其實京城沒有你想得那麼險惡。我們幾個是閑着沒事幹,見你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就逗你玩玩呢。你要是很想謀差事,可以去京城最大的醉香樓問問,那裡待遇好,包吃又包住,東家人脈還很廣呐。”
謝無意緩緩轉頭,指着謝煥之的畫像,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問道:“大、大姐,這個、這個男人……”
中年女子定睛一看:“哦,你說他啊。這個人可不得了啊,從大昭建立後,他的畫像就被貼在這裡了。十八年了,畫像舊了立刻換張新的,可是人卻從未被抓到。”
微胖漢子的語氣泛着厭惡:“這個男人是前朝謝大将軍的第七子,年幼霸道蠻橫,對手下極其殘暴,整日鬥雞走馬不學無術,根本就是個畜生,廢物,白白連累了謝家滿門忠烈的好名聲!謝家為了前朝那暴君,竟舉家殉國,這個廢物倒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就罷了,居然還犯下謀逆大罪!”
謝無意捏住拳頭,趕緊追問:“他究竟犯的是何謀逆大罪?”
微胖漢子“呸”了一聲,一臉鄙視道:“謝家殉國後,這個廢物居然趁帝後兩地分居,跑去殺害了皇後和大皇子!先不論謝家是愚忠,這謝七郎自己沒本事自建軍隊對抗當時的聖上,還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下毒手!算什麼男人!”
中年女子抹了抹眼淚:“這死去的雲皇後在當年一直陪着聖上東征西讨出謀獻策,還憑借高超的醫術救治了無數人,其中就包括我爹和我叔父。我幼時患病瞎了眼睛,還是皇後不顧辛苦醫好了我。”
絡腮胡漢子也難過道:“皇後仁慈善良,待民如子,戰事到了後期,聖上的軍隊走到哪,哪裡百姓就主動跑出城來擁護追随,口中喊的不是聖上,而是皇後。可以說,大昭有如今局面,一半靠的是雲皇後收攬民心的本事啊!這麼好的皇後,在聖上還未登基時就被奸賊害死,一日當皇後的福都沒享過,怎麼命就這麼苦呢?”
其餘人也憤憤不平起來,年長者哀恸落淚,年輕一點的則對着謝煥之的畫像怒罵吐口水,全然不知少年已經無聲無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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