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謝無意逃跑似的悶頭大步往前走,腦内混亂不堪。
怎麼可能呢?那麼慈愛正義的爹,怎會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小時候,鄉裡流寇四起,是爹一次次擊退賊人,保了桃源村安甯。他的美事被傳到縣城,官府卻把他的功勞據為己有,人們紛紛為他鳴不平,他卻毫不在意,甚至還請求人們不要再張揚出去。
這麼好的爹,絕不可能會幹那種事!
“這也許是同名同姓,又恰好都是家中第七子。沒錯,一定是這樣……”謝無意沉浸在糾結煩惱中,沒注意到前方迎面而來的馬車。隻聽耳邊傳來急切的“閃開閃開”,他不禁擡起頭,一眼就見到面前騰空的兩隻馬蹄!眼看要被踩到,他連忙迅速往旁邊一翻滾,成功避開蹄子。
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怒氣沖沖跳下車,對着半跪在地的謝無意罵道:“你走路不長眼啊?知不知道這是誰的馬車?”
罵完,車夫又朝他甩鞭子,他趕緊躲閃到一旁,惱道:“有話好好說,憑什麼打我?”
人們圍在附近,遠遠觀看熱鬧。
“小崽子,你居然還敢躲!”車夫更加嚣張起來,揚起鞭子就要抽他。然而謝無意練過功夫,神手又十分敏捷,鞭子根本抽不到他。
下一刻,謝無意竄到車夫身後,娴熟地抓住車夫的手臂壓倒對方背後,疼得車夫“哎喲喲”直叫喚。他捏着車夫的手腕穴道,冷冷道:“你還敢不敢打我了?”
車夫慌忙看向馬車,不斷求救:“爺,快救救小的!”
馬車内跳出一個侍從,走到二人面前說道:“我家主子吩咐了,請這位公子随便打,打到解恨為止,醫藥費主子包了。”
謝無意的怒火消了一半,疑惑道:“你家主子不攔我?”
侍從笑道:“主子時間寶貴,你快點打吧。”
車夫一聽,立刻急哭了,不斷求饒道:“爺,小的知錯了,小的不敢了!這位小爺,求求你饒我一次吧,我真的錯了!”
謝無意見馬車裝飾貴重,侍從也穿着不凡,心想:這馬車主人定是京城的豪門顯貴,他讓我打他的下人,隻是給我點面子,我若真的打了,很可能會引起禍端。我可不能剛進京就被通緝!
想着,謝無意松開車夫,後退幾步:“算了,我不與這種人計較。我還有事,告辭。”
他正要轉身,侍從又喊住他:“這位公子,請留步。”
“還有何事?”
侍從走上前,塞給他一定金子:“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
他把金子重新塞給侍從,後退幾步,說道:“我不要這個。告辭了。”
說完,他對着馬車行了禮,果斷轉身走進人群裡。
侍從幸災樂禍地瞥了一眼捂着手臂呻吟的車夫,訓道:“黑心的東西,還不快點滾回去駕車!”
“是是是……”車夫趕緊練練應聲,邊叫喚邊走向馬車。
侍從也回到車内,對着主子回禀:“殿下,事情已經解決。”
“我已給過此人兩次機會,他還是仗着我的身份作威作福,回去後就把他換了。現在父皇在外作戰,留我監國,這段時間裡,我必須諸事謹慎,不能被這種小人禍害了。”
“屬下明白了。”
-----
謝無意在人群裡走了一會,然後擡起眸子望向大街。剛剛的小插曲打亂了他的煩惱,冷靜下來後,他回想亡父的好,決心追随本心,暫時不願再糾結通緝令的事。
“我必須把這件事忘掉,先在這裡紮下根再說。剛剛那位大姐提到了醉香樓,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我得去試試看。”
他定了定心神,沿路挨個詢問,經過曲折的摸索打探,終于在四個時辰後找到了醉香樓。
醉香樓高約百尺,門口開闊豪華,燈火輝煌,來往客人絡繹不絕。謝無意遠遠觀察了一會,見出入的客人上到官員富紳,下至平民百姓,甚至隻要乞丐能拿出錢,都會被門口的夥計熱情迎入酒樓!
謝無意理了理頭發和衣服,深呼吸一口氣,大步走向醉香樓。
夥計阿慶迎了一天客,感到口幹舌燥饑腸辘辘,臉快要笑僵了。他一邊強迫自己努力工作,一邊在心底煩躁咆哮:這些煩人精能不能别來吃飯了?家裡沒有鍋還是買不起米?能不能叫人早點休息?
正煩惱着,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年在耀眼的燈火中慢慢走向他,一舉一動都透着潇灑風流,瘦長的身影被四周的燈火映照得朦胧而唯美。阿慶頓時眼睛一亮,滿腔怨氣被驚喜取代,趕上前笑道:“客人,打尖還是住店?可有預約?”
少年沖他粲然一笑,笑容奪目到令燈火黯淡:“這位大哥,請問東家招不招夥計?”
阿慶聽到他的口音,腦子立即清醒了些,心想:我還以為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呢,原來是個男人呐。仔細一瞧,這少年明明英氣得很,根本不是女人嘛!
唉,肯定是工作時間太久了,腦子都累昏了!
少年遲疑道:“大哥?”
阿慶反應過來,指指酒樓内:“我也不知道。你去裡頭問問掌櫃的。”
少年行禮:“多謝。”
阿慶看着少年往裡走,心想:我在這當了五年夥計,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少年。東家要是不招他,京城這麼大,以後我可見不得他了。可惜!
于是,阿慶高聲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轉身回眸,露出賞心悅目的笑容:“我叫謝無意。”